在北方想体验热带风情,种它就好啦!棕榈(Trachycarpus fortunei),或者一个字,棕,真的是特别普通。虽然现代汉语里,它提领着植物界一个近2500种之众的大科,但科长本人却如路边杂草一样,常见于生活方方面面,却存在感全无。一时兴起想找下吟咏棕榈的诗,结果寥寥,上次我们的主角被大诗人点名,还是杜甫的《枯棕》绝句:蜀门多棕榈,高者十八九。其皮割剥甚,虽众亦易朽。
位于柳州融水苗族自治县山区的一棵棕榈,也许是野生的。它们是南方常见的易被忽略植物。杜甫这番话反映了人们对棕榈的典型印象:虽然大家也常说“棕榈树”,它也有木质的茎,也可以高达12米,其实总觉得它与一般的树比起来有哪里不对。我在做毕业课题分析中国南方乔木生态的时候,也犹豫了要不要把棕榈踢出去,好在我的导师没有嫌弃它。
广为栽培的棕榈,也可以亭亭玉立,“高者十八九”。为什么要嫌弃它呢?
作为单子叶植物的棕榈少了点什么作为树的质感,比如我们熟悉的那一圈圈年轮。其实所有的单子叶植物都不会次生生长,一旦茎发育到成熟的直径,就只能增高而不能变粗了。由于它们没有侧面向内产生木质部、向外产生韧皮部的形成层,因此不能每年长大一圈,茎里面只有散生的维管束,类似甘蔗那样。不过棕榈树干的强度还不错,常被南方建筑用作柱子,可以看作是“钢筋混凝土”版的大甘蔗。
棕榈科植物茎的横切面示意图,黑点为运输水分和养分,以及木质化提供机械强度的维管束,其余为薄壁细胞构成的组织。“易朽”并不是对枯棕的贴切描述,也许杜甫还没完全了解蜀中人民的生活。棕榈的叶柄基部鞘状包裹着茎,即使枯萎后也不会脱落,而是留下密集的纤维,发挥着类似树皮的功用,也就是杜甫笔下那些“割剥”的“皮”。“棕”这个字,有时就特指这些纤维,它们编织起来,耐久和防水都不错。
比如,当老先生被南村群童欺负过后,其实是可以搞一点枯棕回去修修草堂屋顶的。
棕榈叶鞘留下的厚实纤维,包裹着树干,也被人用作各种用途。棕榈,也曾在三国的传说中出现,那是建安十三年,孙权向黄祖发动决战时。顽抗的黄祖军用棕榈纤维编制的绳索绑上巨石,固定了两艘艨艟战舰以封锁沔口,一时靠万箭齐发阻挡了孙权军队的前进。当然,棕绳不能抗拒孙权复仇的决心,最终被董袭斩断而使黄祖兵败。
然而在日常生活,棕榈纤维却默默地照顾着我们的起居。棕榈纤维,频频出镜于侠客的蓑衣上、于老家的扫帚中,甚至出现在南方学校宿舍的床铺下,成为抵挡地面潮湿的神器。而如果时间更早一些,早到“席梦思”出现之前,靠交织的棕榈纤维提供弹力的“绷子床”,简直是“舒适家居”的代名词。
棕榈制成的蓑衣。除了纤维为人所用,棕榈那巨大的掌状叶片也常被用来编成草帽,肾形的果实可以提炼棕蜡,中间的核,也就是种子,还可以用来制成一种止血药。成熟的棕榈果实蓝紫色,上面还有灰白的蜡质,并不能吃。
更重要的是!棕榈喂饱了许多南方人民。今天的云南西南部地区,还有春节前后吃“棕苞”的习惯,这种美食是幼嫩的棕榈花序,雌雄异株的小花,在还没发育成熟时如鱼子般挤在包裹圆锥花序的苞片里,因此过去又被称作“棕鱼”,或“木鱼”。宋代著名吃货文学家苏东坡说:棕笋,状如鱼,剖之得鱼子,味如苦笋而加甘芳。蜀人以馔佛……法当蒸熟,所施略与笋同,蜜煮酢浸,可致千里外。
棕榈的花序。一个好消息是,不用特意等待花苞,棕榈大部分幼嫩的部分都可以吃。棕榈科的树大概是最不容易被认错的树,而它们鲜嫩的顶芽也总是无毒。因此如果需要在热带地区荒野求生,棕榈科是您的不二之选,真的“去掉头就可以吃”。不过,由于前面说过,棕榈只有顶端分生组织能维持初级生长,而被吃掉顶芽的棕榈就只能死去,因此大家在野外时还请手下留情,除非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否则还是不要去随便砍棕榈的头了。
棕榈科植物幼嫩的顶芽是很好的食物。棕榈的不平凡之处。世界其它地区的众多民族的历史,也都有和棕榈科植物们漫长的关联。比如我们爱吃的椰子(Cocos nucifera)、槟榔(Areca catechu),抄写佛经的贝叶(Corypha umbraculifera),古埃及就有栽培的椰枣(Phoenix dactylifera),以及近年来支撑起食品工业的几种油棕(Elaeis spp.),等等。
而我们看似普通的今日主角也有他的独特之处:它是世界最耐寒的一类棕榈——因此棕榈被广为栽培。
地处北纬49°的加拿大温哥华也有棕榈茁壮成长。须知棕榈科植物本是根植热带的类群。由于长期被人栽培利用,棕榈的自然分布区已经很难弄清。但在中国长江流域的山地,直到海拔2000米的地方都有棕榈生长。在这些冬天没有暖气的区域,棕榈只能靠自己的属性扛过严寒,面对的最低气温可低至-20ºC。
因此,在北温带各地的园林,想要体现来自热带的“异域风情”,种植几棵棕榈,是性价比最高的事情了。毕竟,如果没有造价高昂的温室帮忙的话,棕榈的其它同科小弟是熬不过冬天的。
棕榈的世界分布图,中国为其原产地。说到棕榈的出国史,就不得不提到它学名里所指的,供职于邱园(Kew)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苏格兰植物猎人福琼(Robert Fortune)。1842年,南京条约之后,福琼来到中国从事植物采集。后来他在舟山群岛引种了当地的棕榈树,因此棕榈也有“Chusan Palm”的名字。虽然此前德国人已在日本采集了棕榈标本,福琼却全面开启了棕榈在欧洲的栽培。
不过,福琼带走的中国植物里,真正改变历史的并不是棕榈。他乔装打扮成华商,在清政府不允许外国人做生意的福建乡间雇佣了茶农,走私出境了茶树,让“日不落帝国”制下的印度的大吉岭成为重要了茶叶产区。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罗伯特·福琼(1812-1880),从中国带走许多物种的植物猎人。今天,棕榈这个物种又有了新的时代意义。
瑞士的生态学家发现生长、繁殖对温度反应迅速的棕榈可以作为气候变化指示物种,因为通过对阿尔卑斯山上引种棕榈的研究,他们发现棕榈按照冬季最低温的限制分布。与此同时,在北美和日本北部,棕榈却是一个入侵物种,需要人工移除,来恢复当地的森林。棕榈,这个低调的物种,如今也需要人类文明的更多智慧,继续与我们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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