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这一年,我主要获得了两点医学新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传染性很强;眼球上可以打针。
我是一枚高校青椒(青年教师)。2020年春,在疫情非常严峻、学校只上网课的时候,我主持的一个国家项目已经临近结项的最后期限。此时,幼儿园不开学,家中也无帮手,我只能白天带娃、半夜码字。每晚十一二点孩子睡熟之后,我就爬起来,打开电脑和平板,一边看国外拍摄回来的档案,一边写结项报告,每每折腾到凌晨三点左右。就这样,从三月到六月,我码出八万字,完成了结项报告的增补和修改。
然而,五月写作临近尾声时,我发现自己的视力逐渐下降,且右眼看字变形了。一开始,我以为是眼镜用了太多年磨损所致,但很快,随着变形的程度越来越严重,眼看屏幕和书本上的一行行汉字或字母呈现搔首弄姿的波浪形,我开始怀疑,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我将自己的担忧告诉老公,他淡定地回了句:“那你自己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然而,去医院的事一拖再拖,直到六月下旬,我才抽时间去了一趟眼科中心。
首诊的综合科年轻医生听完我的描述,初步查看了眼睛对我说:“你这肯定是眼底出问题了。”他给我开单做了个OCT,然后盯着我拿回的报告,犹犹豫豫地说:“你看,眼底这里长东西了,但我不确定是什么,也许是血管瘤。你去挂眼底内科做进一步检查吧。”
于是,我在惴惴不安中辗转挂到一位眼底内科专家的加号(此处省略一千字),然后又拿到一堆眼底照相、眼球B超、OCT、眼底造影的检查单。
做检查时,那个很帅的年轻医生一边操作一边蹙眉说:“你这眼睛怎么这么奇怪?”我的小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忍不住追问是怎么回事。他指着结果给我看,说可能是眼底长了新生血管,以及,视网膜有裂隙。
我拿着结果回去找眼底内科专家,诊断为“眼底脉络膜新生血管”,治疗方案很明确:每月往眼球玻璃腔内注射一针阿柏西普,平时辅以卵磷脂络合碘胶囊等口服药;至于视网膜,等眼底问题解决后,用激光在裂隙周围打个封闭,防止扩大。
当医生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说起往眼球上注射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直接往眼球上扎针?”“对。会给你上麻药的,一下子就结束了。还有,这个药本身一针四千多块钱,是进口药,不能报销。其他的有些可以报。”
惊恐之余,我继续不死心地追问医生:“这算不算工伤啊?我感觉是赶国社科结项报告所致。”“哈哈哈……这个病在医学上还没有明确成因。”
嗯,意思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人财两失了。
治疗预约时间是七月份。据说,这种治疗在其他小医院是要住院的,但在这个眼科中心只算门诊手术,当天做完就走,第二天再回来复查。术前几天,我除了按规定验血常规、每天滴眼药水、提前冲洗泪道外,还做了疫情期间特有的胸片和核酸检测。
一通操作之后,七月份某个早上的9点,各项指标合格的我(多么希望不合格啊)孤身一人来到医院,在惶恐不安又不得不强作镇定的情况下,体验了人生中第一次眼球玻璃腔注射术,俗称“打针”。
从早上9点到下午2点左右,我待在指定的病区不得外出,其间陆续完成填表、术前询问、量血压、测体温、整理头发(长发要分两侧扎成辫子再塞进浴帽)、额头上画圈圈(标明等下扎哪只眼)、换病号服、冲洗眼睛并覆盖药棉等一系列准备工作,中午还必须吃饭,以防下午晕倒。
终于,下午2点多,护士把我领进了另一栋楼的手术室。上手术床并固定位置、滴麻药、眼周及面部消毒、撑开并固定眼睑、眼内消毒(直接滴入大量消毒剂)之后,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了。医生拿着针管,一边在我眼前晃动长长的针头,一边说:“往左看。”然后,针进入了我的眼球。
入针那一瞬间,我居然清晰地看到视野范围内涌入一缕缕透明液体,虽然我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看到的。几秒之后,医生拔针,同时再次滴入药物,然后护士麻利地将我薅下床,一边往门外送一边快速叮嘱着注意事项。
护工把我送到第二天复诊的一楼诊室。而我的眼镜寄存在五楼病区,在一只眼被覆盖、另一只眼裸眼视力不足0.1的情况下,我只能一边问路一边扶墙慢慢走。这一路上,我眼中火烧火燎地疼,心里七上八下地慌,有点想哭,又怕针孔泡水影响恢复而不敢哭。
过了几个小时之后,眼睛的痛感逐渐减轻。到了晚上,除了一只眼被罩住导致伸手递放物品容易发生位置偏差之外,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不适感。第二天一早,我返回医院,拆包、查验、拿口服药,并与医生约定一个月后复诊。第一次治疗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就这样治了一段时间后,我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情绪越来越糟糕。有时,我脑子里仿佛堆满了炸药,一点就着,哪怕只是受到一点小刺激,也会瞬间暴怒,甚至又摔又砸。爆发过后,我又极易陷入悲观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当我想写点东西或填个表格时,发现思路极其混乱,无法集中注意力,连个完整的句子都难以下笔。与此同时,我的生理期陷入紊乱,间隔很短,且出血量大得吓人,导致我整个人疲惫不堪。
在头脑清醒时,我仔细翻看了药品说明书,在卵磷脂络合碘胶囊的说明书里看到了“通过甲状腺代谢”“甲亢患者禁用”的字样。
终于,某个晚上,我又为一点小事崩溃了。我绝望地冲出家门,一个人走到在珠江边,站了很久,甚至一只脚踏上了护栏。几个小时之后,我回到家,孩子正在熟睡,老公鼾声如雷,而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我去医院抽血检查了甲功五项,结果数值超出正常值好几倍。我可能有点甲亢了。
我在复诊时说明情况,医生换掉了卵磷脂络合碘胶囊。大约过了半个多月吧,我的情绪逐渐好转。虽然脾气仍然有点暴躁,情绪容易激动,但那种一心求死的感觉,至今没再出现。
大概到10月份之后,我右眼视物变形的现象已基本消失,只是视力并没有回升,OCT也显示大部分新生血管还在。医生说,我眼底的病灶可能瘢痕化了,这样就算继续注射也无法消除,所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定期复查,确定它不再继续发展就行。
经此一事,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又好像再也回不去从前。表面上看,我继续正常上课、带娃,还偶尔出差。实际上,如今的我,再也不是那个没有家室之累、可以肆意挥霍青春的“年轻人”了。我不再像几年前那样不分昼夜地看书码字,也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拼命支持老公事业,而是每天计算着吃好几种药的时间,努力分配好留给工作、家庭和自己的精力。
回想这半年的治疗过程,觉得有点辛酸,但也收获了许多温暖。老公在我心力交瘁之际说:“你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孩子我可以带。”学院的领导和师友得知我的状况,帮我减少了工作安排,还发放了慰问金。
我还特别感激某音乐平台上一位名叫“秋江带雨w”的用户。作为陌生人,TA在大半夜看到我的评论怕我想不开,接连发来好多私信。这个世界,还是很好的。
很多眼底疾病都会出现脉络膜新生血管,发生在60岁以上的老年人,通常由于老年性黄斑变性。发生在30~40岁的中青年人身上,常见的情况是中心性渗出性脉络膜视网膜病变,简称为中渗,或者是高度近视脉络膜新生血管形成。本文作者可能就是高度近视(近视度数大于600度)引起的脉络膜新生血管形成,以及视网膜裂孔(文中的视网膜裂隙)。
近视眼是一种眼病,除了看不清远处的物体,还可以引起很多其他问题,比如青光眼、白内障、黄斑出血及视网膜脱离等,其中包括黄斑部脉络膜新生血管形成、视网膜裂孔。作者对单眼视力下降、视物变形的症状比较敏感。但很多人平常双眼视物时察觉不出异常,直到体检才发现其中一只眼的视力已经明显下降。所以提醒大家,要经常测试眼睛的视觉,而且需要闭上一只眼睛测试另一只眼,尽早发现视觉的异常。
但作者五月份发现眼睛出问题,却拖到六月下旬才去医院看病,就诊不及时可能会影响病情的恢复。如果将人眼比为照相机,眼底就相当于底片,想一想要是底片沾了污渍,是不是应该尽早处理,才能尽量少影响洗出来照片的图像质量?
光线通过眼的光学系统把物体成像到黄斑部,我们才能够看清物体。所以,如果黄斑发生出血、脉络膜新生血管形成,就会造成视力下降、视物变形,也有人觉得中间看不到,稍稍歪一下从旁边看就能看见,这些都是黄斑病变的症状。
通常黄斑部病变需要做OCT检查(光相干断层扫描),这项检查类似放射科的CT检查,但CT用的是X线,而眼科OCT用的是光,得到的是视网膜光学断层切面。因为检查用的是光,所以不存在辐射问题。检查时间也仅为几秒钟,没有任何痛苦。
在检查中发现异常后,想要确定病变是否为新生血管团,需要用荧光血管造影、脉络膜血管造影来证实。这两项造影检查是通过静脉注射荧光素钠和吲哚菁绿,之后马上用一个专门的机器拍摄眼底照片,来观察视网膜和脉络膜血管的情况。
视网膜裂孔通常发生在周边部的视网膜,常常没有症状,本文作者也是因为黄斑部脉络膜新生血管形成,在检查时意外发现了周边视网膜裂孔。所以对于近视眼,尤其是高度近视,应该每年就诊眼科散瞳检查眼底,以便及时发现周边部视网膜裂孔或者变性区,并接受激光治疗,以预防视网膜脱离的发生。
作者接受的眼内注射,可以让药物直接作用到病变部位,并且几乎对全身其他部位没有影响。普通人一听往眼睛里面扎针,往往会感觉很恐惧。其实完全不必担心,因为注射的针很细,而且注射前会点眼药水麻醉,不会引起疼痛,注射药量也很小,只有一滴眼药水那么多。而作者所担心的眼内感染,发生率也非常低,通常操作是在手术室进行,再加上术前及术后应用抗生素眼药水,感染的发生率在万分之二左右。
虽然近视眼脉络膜新生血管形成的病因不明确,但血管生长需要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的参与。而阿柏西普可以和VEGF结合,让VEGF失效,起到抑制新生血管的作用。眼内注射阿柏西普治疗脉络膜新生血管的效果还是很好的,从作者描述的治疗效果来看,视物变形基本消失了,病情得到了控制。但后期仍需要观察,最好每月去医院复查OCT,及时发现活动性新生血管病灶,尽早再次注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