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和车厘子的区别,大概就像孟德和孟德尔?在我小时候,吃樱桃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记得每到红白喜事时,一桌菜上都要摆上一盘凉片拼盘,将猪肉、猪耳、肝等煮熟,各切八片盖在一盘凉菜上面,中间点一颗腌过的樱桃。那颗樱桃不大,却是每个小孩子最想要争抢的食物,我对这颗樱桃也垂涎欲滴。后来,这道菜里的樱桃逐渐被雕花萝卜取代,樱桃也逐渐以鲜果的形象出现在集市上,但价格还是过贵,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依然吃不上。
家附近市场上售卖的樱桃,我第一次吃车厘子是大学时期。每年到了季节,家在山东烟台的室友都会带车厘子过来,我们就可以在宿舍实现一次车厘子自由。后来,我才发现,超市里卖的“樱桃”全是车厘子,而真正的樱桃,似乎只能在家附近的市场上尝到。樱桃这个名字,自古有之,文学作品中多有著述。无论是蒋捷的清新小词“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还是杨万里的意境诗“樱桃一雨半雕零,更与黄鹂翠羽争”;再或是苏东坡的“独遶樱桃树,酒醒喉肺干。莫除枝上露,从向口中漙”。不过这里的樱桃跟现在市面上大多数的“樱桃”没有半点关系,它一直指的都是“Cerasus pseudocerasus”(此处暂且不用广义李属Prunus)这个物种。
真正的樱桃(Cerasus pseudocerasus)是蔷薇科樱属的植物,在不同地方会有不同的名字,如樱珠、牛桃、英桃、楔桃、荆桃、莺桃等等。但诸如“小樱桃”和“中国樱桃”这类名字都是画蛇添足的说法。樱桃起源于我国西部地区,在我国广为栽培。但在北方地区,还有一种毛樱桃(Cerasus tomentosa),它除了这个名字,还有山豆子、梅桃、山樱桃、野樱桃等不同的俗名,甚至在东北就被称为“樱桃”。
毛樱桃甜度低且酸,而樱桃味甜少酸。从整个中华文化史来看,毛樱桃有时也能借着“樱桃”的名义蒙混一下,但大多时候只能当作樱桃的替代品。比如唐朝的韦庄写过一首《白樱桃》:“王母阶前种几株,水精帘外看如无。只应汉武金盘上,泻得珊珊白露珠”,其中描述很有可能是毛樱桃。樱桃在我国的种植历史非常悠久,战国时期的墓中就发掘出了樱桃种子。
樱桃成熟时期早,果实鲜红欲滴,还可以吃,古人非常喜欢,在唐宋时期还兴起了一股樱桃热。而在赏果之余,古人还会把樱桃用于祭祀中。李世民是个樱桃狂热分子,写了很多关于樱桃的诗词,同时也带火了樱桃。樱桃不易保存,成熟下树后不过一天就会变褐变烂。但樱桃不似荔枝那般只能生于南岭,用不着被千里加急送入宫中,樱桃在自家房前屋后就可以种植。于是樱桃在唐朝成了流行水果,极受社会各界,尤其是上流权贵的喜爱。
唐朝学子们考上进士后,会集体出资举办一场樱桃宴来庆祝。皇帝还会用成熟的樱桃赏赐百官,如景龙四年(710年),皇帝给每人赏赐了两笼红樱桃,大摆宴席,特别盛大。唐人不仅喜欢赏樱桃果,也喜欢赏樱桃花。每到樱桃花盛开之际,文人雅客之间,往往结伴成群,共同赏花。刘禹锡就写过“樱桃千万枝,照耀如雪天。王孙宴其下,隔水疑神仙”的盛景。
国外的“樱桃”主要有欧洲甜樱桃(Cerasus avium,下称“甜樱桃”)和欧洲酸樱桃(Cerasus vulgaris),前者味甜,主要生食,后者味酸,主要作果酱。甜樱桃原产欧洲里海沿岸和亚洲西部,公元前1世纪就开始栽培利用,16世纪开始进行经济栽培,18世纪初引入美国,18世纪后期逐渐大面积栽培。以前的甜樱桃主产于北半球,其中欧洲最多(81%),其次为北美洲(13%)和亚洲(4%)。
1871年美国传教士J·L·Nevius首次引进了10个甜樱桃品种栽种于山东烟台,这为山东烟台大樱桃奠定了历史地位。此后百年,山东地区的甜樱桃都只是零星种植,而这些地方的当地人认知中的“樱桃”其实就是欧洲甜樱桃。后来山东的甜樱桃趁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迅速发展,短短几十年,甜樱桃从山东向全国扩张。2016年,我国打败土耳其成为世界第一大甜樱桃生产国。
目前,我国仍是第一,同时也是世界第一大甜樱桃进口国,两个身份总是有些耐人寻味。而欧洲酸樱桃原产于亚洲西部及黑海沿岸,目前只在我国烟台和西安等地区有少量规模化种植。樱桃,一直指的都是Cerasus pseudocerasus这个物种,直到车厘子进军我国。
车厘子一词,是cherries的音译,cherries又是cherry的复数,而cherry指的是Cerasus avium(或许在国外还指其他东西,但在中文语境下的车厘子指的就是Cerasus avium)。它和我国传统的樱桃同属不同种。Cerasus avium是欧洲甜樱桃,在生产上也被称为“甜樱桃”或者“大樱桃”,但绝不是樱桃。
在农业上,人们有时也很混乱,为了区分,还专门为樱桃起了个名字叫“中国樱桃”或“小樱桃”,有点画蛇添足的感觉。人们用樱桃时而代指这几种植物的果实,时而又特指樱桃本种,极易引起混乱,还容易给人一种“樱桃就是樱属所有植物果实统称”的错觉。农业上许多专著都用了樱桃、大樱桃或是甜樱桃的名字,但文中内容绝大多数写的都是欧洲甜樱桃(Cerasus avium)的相关内容。
语言的词都是客观事物或现象的名称,二者之间存在一种公认的联系。而新词的创造往往依托已有的语言材料和造词方法。比如樱桃千百年来指的都是Cerasus pseudocerasus这种植物的果实,这已经达成普遍共识。若出现另外一种跟它相似的事物,我们便会给樱桃加一些修饰用来造个新词专门形容它,比如毛樱桃和甜樱桃。但不能说毛樱桃=樱桃或是甜樱桃=樱桃。甜樱桃虽然好吃,但并不能说就是樱桃。
樱桃虽广植我国,但它有个致命缺点:皮薄肉嫩。稍微碰撞,它就会变软变褐,进而腐烂。所以它最好的品尝方式是现摘现吃,长途运输是不可能的。相对而言,甜樱桃果肉更紧实,耐运输,个头更大,汁水更加丰腴,所以它一上市便很快抢占了樱桃的市场。而在商贩的推波助澜下,更有这种趋势:把国外进口的甜樱桃叫做车厘子,而把国内生产的甜樱桃叫作“大樱桃”,甚至直接叫做“樱桃”。如今樱桃已经退居幕后,只在产地零星售卖。
甚至樱桃还被当作国内甜樱桃的砧木,在头上嫁接着甜樱桃,吸收养分养活甜樱桃,到最后还要被甜樱桃夺了名号,实在太惨。进口车厘子主要补位的是冬末春初这段国内甜樱桃空缺的时期,其以拉斯宾、宾库、甜心这几个品种为主。如果客观事物或现象与名称之间的公认联系被“以讹传讹”地改变,那么叫的人多了以后,车厘子也可能与樱桃等价了。
本来我国将于今年5月在北京举办第9届国际樱桃大会,但由于疫情,能否举办还是个问题,咱们拭目以待吧。好吃的小果子挺多的每一种莓,都有它的天命动物醋栗黑加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