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乐山大佛全称为嘉州凌云寺大弥勒石像,199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名录,它同时又是中国和乐山的一个自然文化地标。2020年8月18日早7时许,乐山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雨,乐山大佛的脚趾露在了水面以上,到了上午10时许,大佛的脚趾已淹没于水中,这是自1949年以来70年间的首次。
乐山大佛的“神谕”——“大佛洗脚,乐山洗澡”或“大佛洗脚,乐山淹没”,过去只有四川人知晓,但这一次乐山大佛的“神谕”可谓众人皆知。
当然,此次“大佛洗脚”并未令乐山全城受灾。与其说“大佛洗脚,乐山淹没”是“神谕”,不如说这句话指出了客观的因果规律。当年,人们修建乐山大佛的初衷是为了减轻洪涝灾害,这种初衷不仅源于崇拜和信仰,具有文化、宗教的象征意义,还有科学内涵和依据,因此更富现实主义。
乐山位于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交汇之处,古时候没有大桥,城区与城外的交通和货物往来,要靠一艘艘木船维系,渔民则要每天靠一叶扁舟谋生。三江交汇之处,波涛汹涌,江水咆哮。遇到洪涝时节,这里更是水势凶险,浊浪滔天,常常掀翻和淹没江上往来船只,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三江附近年年都有悲剧发生,当地凌云寺的僧侣深感不安,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希望自己的修行和佛法能减少灾害,于是筹划在三江交汇处的山岩上修建一座大佛来镇住水患,普渡众生。名僧海通经过多方化缘募集银钱,于713年(唐朝建立的第一年)开始主持修筑这座高71米、举世无双的靠山坐佛(弥勒佛)。可惜佛像只修筑完头胸部,海通就圆寂了。后来,唐代名臣韦皋以及一代又一代的工匠和僧人矢志不移地修建,历经90年才完工。
大佛修成后,三江上船毁人亡的事件的确减少了。僧侣和百姓们认为,这是因为有了大慈大悲和法力无边的弥勒佛坐镇于三江之滨,既可以降伏水怪妖魔,也能镇住水患并击退洪涝水灾,保佑三江沿岸的黎民百姓。正如药物的安慰剂效应一样,大佛矗立于三江交汇的岩壁上,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强大的心理安慰。从语源和语义学看,弥勒佛有慈爱、慈悲的涵义。
唐朝诗人白居易在《画弥勒上生帧记》中称:“愿当来世,与一切众生,同弥勒上生,随慈氏下降。”实际上,大佛能够给乐山人民带来福祉,依靠的是它背后的科学原理以及修筑乐山大佛过程中建设者的知识、经验、建筑技术和工艺。乐山大佛矗立于凌云山最高峰,佛像头与山齐平。过去,还有13层大佛阁围绕大佛,格外耀眼。
因此,大佛犹如三江之上的醒目航标,江中往来船舶的舵手远远望见大佛便知道快到三江汇流处,水流湍急,需要全神贯注驾驶。小心使得万年船,自然也能减少事故。另外,修建大佛时大量山石被抛于大佛脚下的江中,起到了消减水势的作用。大佛要百年不毁,千年不倒,才能担当起镇守三江、赐福民众的重任。大佛自身不只是要经得起风吹雨打,还要经得起流水冲刷。
于是,大佛自身的排水至关重要,要达到这一目的不是靠大佛的法力,而是要依靠科学设计和施工。清代诗人王士祯的诗句“泉从古佛髻中流”,指的就是大佛科学的排水系统。大佛头部共有18层螺髻,它们形成了一个有效的排水系统,避免了佛像被雨水侵蚀,也保护了大佛。第4层、9层、18层螺髻各有一条横向排水沟,分别用泥灰垒砌修饰而成。由于布局巧妙,这些排水沟和大佛的发髻浑然一体。
大佛胸部的袈裟造型也与排水系统结合,衣领和部分衣纹皱褶处有排水沟,胸部有向左侧引流的水沟,与右臂后侧水沟相连,将水流导入右腹部的排水沟,通过大佛右脚外侧流入岷江。
为克服山体地下水渗透影响,大佛耳后和颈后处也开凿了两层排水廊道,可将水导入岷江。这套排水系统经受了实践的检验,多年来减轻了雨水冲蚀和风化作用对大佛的损害,让大佛的面容一直那么清晰、慈祥,从而宽慰生灵,给予周遭百姓强大的精神力量。
大佛的脚底设计,则不仅考虑到大佛自身的问题,还让这个地标建筑起到警示乐山民众的作用。修建大佛必然要进行建筑学上的勘察和测量。古代的设计人员将大佛脚趾处平台的海拔高度设计成362米,与乐山城区地面的海拔高度相同。从乐山城区排出的水有一部分会通过上游的竹公溪流入岷江。当岷江水位高于竹公溪时,会发生倒灌。所以,岷江水位高于海拔362米时,乐山城会被水淹,产生内涝。
由此,才有“大佛洗脚,乐山淹没”之“神谕”。这也意味着,如果“大佛洗脚”,城区就必须加强排水,否则就会遭遇涝灾。
科学和文化的理据交集,千百年来护佑了三江交汇处的众生,但是乐山城也多次受到洪涝灾害威胁,乐山大佛并不能根治水患。今天,我们防洪防灾更需要科学和有效的措施,比如,结合当地的气候和地质、地貌、地形特点进行防灾,打造海绵城市以吸纳大量的雨水。
乐山的地貌和地理特点是位于三江汇流处,在暴雨和汛期,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三江水位同时上涨,洪峰先后输入并交汇,在乐山主城区一带形成顶托效应,即水流被干流高水位所阻,导致排水不畅。这种情况在许多城市都会出现,当大江大河的输入性洪峰过境时,会影响本地积水下泄速度和排出速度,造成城区被淹,加剧灾情,也阻碍救灾。
应对这样的顶托效应需要科学方法,其中,建设海绵城市就具有普适性,不只是乐山,中国其他城市也是如此。早在2018年5月,乐山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就印发了《乐山市生态修复和城市修补工作实施方案》,大力推进海绵城市建设。今年夏天,乐山城区部分受淹,说明海绵城市的建设还有提升的空间,而且速度还要加快。与乐山相似的广西梧州,也处于三江汇流处(桂江、浔江与西江),在2018年2月也发布了建设海绵城市的蓝图。
但是,在今年6月的暴雨洪涝面前,梧州市苍梧县的部分道路、房屋还是被淹,部分道路发生塌方。
这说明,乐山和梧州这些三江汇流的地方,建设海绵城市的难度更大,更需要总结经验,坚持不懈地努力。事实上,建设海绵城市以抗御洪灾已经有成功案例。2020年7月4日,武汉迎来梅雨季的7轮强降雨,但是武汉并未重启“江城看海”模式,从2015年开启的海绵城市建设工程发挥了初步效应。即便在局部特大暴雨的7月5日和6日,较为严重的积水在6小时内几乎全部消退。7月7日,武汉各高考考点在暴雨中顺利开启。
抗御洪涝灾害有多种方式,建设海绵城市只是其中一种,对处于三江交汇的乐山和梧州等城市更具有典型意义。此次的“大佛洗脚”表面上看是一种“神谕”,但实际上是向现代人和现代社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防御洪灾,最需要和最能依靠的是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