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人生旅程当中,总有一些我们原以为生生不息、源源不断的东西,平常总在眼前晃,随手就能抓上一把,可一旦你真正需要它的时候,抬头看去,却一个影儿也见不着。比如,办公室里不断消失的圆珠笔、回形针和充电线……不仅你我,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没搞懂它们究竟去了哪里。
位于墨尔本的伯内特研究所成立于1986年,是一个致力于解决弱势人群健康问题的有情怀的医学研究机构。经过不到二十年的稳步发展,在2004年,所里的工作人员达到了140名左右。由于科研场所的咖啡因类饮料消耗率都非常高,所以研究所一共配备了八个茶室,四个是给专属项目组用的,四个是所有人公用的。而这四个公用茶室中,两个附属于会议室,一个位于多功能厅,一个在一条狭窄走廊中,配有厨房设施。
是年,高级研究员坎贝尔·艾特肯(Campbell K. Aitken)博士来此工作已第十个年头。随着人员增长,他越来越烦恼于一件事——去茶室喝东西时总找不到茶匙,以至于无法搅拌糖粉、拾取准确分量的咖啡粉。特别是1月份,在无匙可用的情况下,他们派了个年轻人去买回一批新匙应急,结果没几天就又纷纷不翼而飞。
这事儿实在太窝火了,博士很想找到一个说法,于是他去搜索引擎上用“汤匙”“办公室”“损耗”等关键词搜了一番,然而一无所获。所以,“那些见鬼的汤匙到底去了哪里?”满肚子牢骚的博士忍无可忍了,决定动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研究一下这个难题。
于是,他们开始追踪勺子。
2月初,艾特肯博士和同组的研究助理梅金·利姆(Megan Lim)以及实验室负责人玛格丽特·海拉德(Margaret Hellard)一起,买来了32个不锈钢匙分放到八个茶室,并特地在底部用红色指甲油做上编号。接下来,他们每周做一次统计,记录它们在整个所内分布的变化。到了6月18日,这个勺子追踪小组大致确定了哪些茶室损耗特别快。
然后,他们又买了54把同款不锈钢匙和16把质量更好的茶匙,同样做好编号分发下去,在那些损耗更快的茶室中会放上更多,继续进行追踪统计——这次的实验一直进行了5个月。
研究者们买来的茶匙 | 参考资料[1]
那么,勺子追踪小组的不懈努力是不是终于解出了这道千古谜题呢?很不幸,据我们所知,并没有。
第二年,艾特肯等人把实验结果发表到了《英国医学杂志》(British Medical Journal, BMJ)上,总结如下:实验进行期间,他们一共观察了5668个茶匙天,而截止到最后一天,70把茶匙中的56把消失了,所以其消失的速率接近0.99/100把茶匙天,折算过来是360.62/100把茶匙年;按研究所140人算,如果要保证每两个人有1把茶匙可用的话,则全年统共需要252.4把。
如果把这一消失速率适用于全墨尔本250万劳力的话,估算下来每年将有1800万把茶匙会消失。如果把这些茶匙首尾相接,将会达到2700km长,重达360公吨——什么概念?也就四头成年蓝鲸的重量吧。论文甚至通过拟合给出了每种情况下的茶匙半衰期(也就是其中一半不见了的天数):公共茶室为42天,项目组专属茶室为77天——可见茶室的开放程度会对损耗速率造成明显影响。
不同茶室的茶匙消失速度比较 | 参考资料[1]
不同类型的茶匙消失速率比较 | 参考资料[1]
但是且慢,这些数据算什么鬼,我们想要知道的难道不是这些茶匙去了哪儿了吗?茶匙啊茶匙,你们去了哪里?针对这一核心问题,艾特肯小组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们在结束观察期后,有给研究所同仁们发过一份问卷,其中不乏“你这辈子偷过茶匙吗?如果有,是在哪里偷的?”“你过去一年偷过茶匙吗?如果有,是在哪里偷的?”“偷茶匙是否不对?”“你对研究所的茶匙保有率满不满意?”一系列灵魂拷问。
研究所里67%的同仁回复了问卷,提供的答案可谓意味深长。比如,只有18个人承认在过去一年里偷过茶匙;从工作场所偷的人只有10个,57%的人认为这是不对的行为,16%的人不确定这对不对;而说到对茶匙保有率的满意程度,高达73%的人表示不满意,非常满意的人数为0。
实验结束后,他们向研究所公开了这一研究,接着就有5把被“囤积者”送了回来,其中之一已经失踪20周之久。
然而,没有人声称对其他失踪的勺子负责。
至于那可能永远不再现身的51把,只能通过以下两种说法来解释了:1. 它们去到了一个遥远的星球,已经演化成了勺型人,和其他仿生人、爬虫人、行走的树形人还有超级智慧生物们愉快地生活在了一起(毫无疑问,此处que了道格拉斯·亚当斯,《银河系漫游指南》系列作品的作者);2. 它们并没有获得生命力,但依然具有天然的反抗主义特质,它们的消失或者说迁移再一次证明了人对其他事务并没有真正的控制能力。
作者们也不无感慨地写到,如果微芯片和卫星跟踪系统能够加入,那么应该可以确定茶匙们的位置,前提是——如果,它们还在地球上的话。
关于消失茶匙的思考
这场茶匙消失之殇,被研究者们认为可以拿来和“公地悲剧”(Tragedy of the commons)做对比:1833年,英国作家威廉·佛司特·洛伊在一个关于人口控制的演讲中提出了一个比喻:公共草地上,每一个牧羊人都想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所以带着超出许可数目的羊来放牧,虽然他很清楚草地会因此遭到破坏,而所有牧羊人一致的过度放牧行为,最终导致了悲剧的诞生。这个比喻被后世的人们称为“公地悲剧”。
1968年,美国生态学家加勒特·哈丁在《科学》杂志上发表文章,用这个概念阐释了一种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在资源分配上有所冲突的两难境地。“公地悲剧”的困境可能是自有人类以来就不曾很好解决过的问题。公元300多年前,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对此进行了剖析:每个人主要考虑自己……每个人都更倾向于忽视他期望别人履行的职责……
事情还没有完。
这篇名为《茶匙消失案例:澳大利亚一家研究机构对茶匙移位的纵向队列研究》的论文发出之后,引起了广泛关注,心有戚戚的同行们纷纷给《英国医学杂志》发来读后感,于是该刊编辑又于2006年选取了其中四封来信中的精华意见登出:来自法国的伯特兰·赫勒医生说,他们位于巴黎附近的医院只有550名员工,而仅仅五个月里就有1800个汤匙从自助餐厅消失;来自英国的公共卫生专家艾伦·伍德尔认为,这很可能是加剧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金融危机的一个因素。
她建议在英国做更细致的调查,因为这里喝茶的人比喝速溶咖啡的人更多;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布里格姆女子医院的麻醉研究员大卫·西尔弗则认为,艾特肯等人用到的统计方法还需要商榷——鉴于茶匙是一个多功能工具,所以还要考虑它们可能只是被拿去撬文件柜和架捕鼠器了,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被偷;伦敦国王学院盖伊牙科学院牙周病学顾问特雷弗·瓦茨则热心地提出了解决方案:根据他们的混沌随机均匀混乱系统预测结果,给茶匙加一个固定链条,或强制要求员工自带茶匙,都有助于减少茶匙的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