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放暑假后,终于有时间认真训练,为下半年的省选拔赛作冲刺准备了。我每天都在泳池中酣畅淋漓一个小时。训练过程中,时常感到泳镜压得眼睛周围发疼发胀,甚至有几次出水后感觉看到的周围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伴随略微的眼睛干涩,但我不以为意。这种情况并不新鲜,前几个月就出现过,除了看东西雾蒙蒙的,见到路灯等光源还会有奇妙的光晕。但是除了雾蒙蒙之外,什么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偶尔会觉得眼睛有点干涩,好像表面有点东西。但所有这些情况过了一夜后就都消失无踪。7月时光匆匆而过,直到8月刚开始的一天,游完泳后双眼继续起雾了。而当时我怎么都想不到,这一次起雾不再简单。发现起雾后的前两个小时都相安无事。吃过晚饭后,我如同往常一般静坐在电脑前,不久之后突然感觉,双眼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一开始我以为是左眼里进了根睫毛,眨也眨不掉,挤眼睛分泌眼泪也冲不掉。
这时我还以为是有根倒睫刮在眼睛里作祟,但使劲对着镜子看也没发现是哪根睫毛倒着长了。那根“睫毛”在眼睛里挥之不去,实在是又痒又痛。我实在忍不住,心里又有点奇怪与气愤,就抬起手搓了眼睛。搓的时候似乎缓解了异物感,但搓完不久,异物感继续卷土重来。几次搓眼与眨眼后,我发现异物感越来越难以忽视——那根“睫毛”似乎停在了眼裂之间——一眨眼就极其刺痛刺痒,伴随患眼火辣辣地酸胀。
眼泪止不住地流,但是根本睁不开眼睛。一睁开就感觉那根“睫毛”如同小刀割着眼睛表面,闭上还会感觉它就扎在里面。每一次转动眼珠都感觉它在眼球表面跟着移动,在眼皮压力下紧贴敏感的眼珠,割得眼珠七荤八素。那种剧烈的疼向后发散,痛得脑袋都感觉嗡嗡的。这时右眼也不能幸免,被揉过后不久,也开始刺痛起来。此时我连睁开眼看东西都难,而且这种疼痛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心里慌乱起来,这时才向家人求救。
家长一看我双眼无法睁开,涕泗横流,吓得急忙陪同我出了门。晚上9点,去医院挂了急诊。路上我闭着双眼,似乎没有睁着的时候那么刺痛,但遇到颠簸的时候,眼睛里的那根“睫毛”也会跟着刮一下,刺痛与热泪就紧随而至。我怀疑自己是沙眼或者急性结膜炎,并有点后悔:如果不用手搓,可能就不会给本已感染的眼睛接种更多细菌,也就不会这么快导致现在这么重的炎症。我甚至还想好了与家人沟通,隔离使用毛巾等,避免亲属感染。
当时只惋惜,正训练到蒸蒸日上之时,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拦路虎。中间养病的一两周要我呆在家里不能锻炼,想想都如坐针毡。我闭着眼睛扶着老妈肩膀,在偌大的医院东转西转,也不知道自己转到了哪里,偶尔睁开一瞬眼睛,才拼凑出碎片般的路线,最终到了眼科那一层昏暗的走廊。
大晚上来看眼科的似乎比较罕见,医生一看我这样,稍稍问了下病史,让我体会了生不如死的眼睑上翻,然后让我靠在一台很大的机器(后来才知道叫裂隙灯显微镜)上,睁开眼睛看着里面。我也很想睁开眼睛配合,无奈睁开一条缝就因直捣脑浆的刺痛被迫重新闭上。医生朝我眼睛里滴了点什么眼药水,然后我才感到似乎疼痛消散些了,眼睛终于能够睁开。那镜筒里面只有模糊的黄光,然而突然噗嗤一声,我感到眼睛里喷进了什么气体,立刻眨了眼。
每只眼睛都来了两三下。“眼压好高哦,我怀疑有青光眼。”医生说,“眼压太高了,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回家赶紧用这几个药,今晚睡觉的时候垫高枕头,上身抬高,不要平躺。明天早上过来复查。”青光眼?!我被吓了一跳。想想看自己以前并没有过眼涨、头痛等表现,这次怎么会是青光眼?我的运动员生涯会不会就此终止了?这个想法一迸出,我感觉生活塌了一半。老妈更是吓坏了。拿药回去一到家,就开始和老爸大倒苦水。
“我这么个优秀的孩子怎么会得青光眼呢?”她说,然后又数落我,“都叫你不要去天天训练那么累,你看看那个郭晶晶,跳水跳到视网膜脱落,眼睛就是训练搞坏的……”我眼睛真的疼,还很累,虽然很想反驳但止住了口。知道医生是让我采取半卧位,以降低静脉压,于是自己垫好了形状,同时想着今晚像坐夜班机,注定睡不着了。眼药水由家长代滴,听着听着有声书,逐渐就听不到声了。一晚上睡得并不好。
垫高上身腰和臀部都硌着又麻又疼,却又不敢翻动,因为一翻带着眼睛就疼。睡梦中偶尔眼睛转动一下,刺痛就立马把人唤醒。伴随突如其来的酸痛,热泪也顺着脸淌下来。去医院复诊。白天阳光晃着眼睛,我感觉比前一晚还难受,眼睛连缝都睁不开。医院门口人又很多,我只能把信任都交给老妈,死死抓着她的肩膀,强迫式地低头,生怕自己踩到坑里或者撞到人——特别是撞到眼睛。终于体会到变形金刚卡隆(Kaon)的体验。
这次眼科门诊继续开了裂隙灯检查,眼压似乎降下来了,我闭着眼睛听到医生下了诊断:角膜炎。“角膜上皮全是划痕。”医生说。“就不该用手搓眼睛,搓得角膜乱七八糟的。”他随后给开了一串新的药。“昨天那些就停用,改用今天新开这些。”“医生,为什么会眼前发雾?”我忍不住问。我并没有得到答案。“那为什么昨天说是青光眼?”老妈接着问。“炎症会让眼压变高的。
”严格遵医嘱滴眼药水,过了一夜,基本上不疼了,还是有异物感,而且感觉角膜上粘了一些不规整的东西,像是透过滴了透明胶水的玻璃看东西。但我能够自理,于是自己去了医院,同时知道了用的什么药——一个是抗生素左氧氟沙星滴眼液,一个是玻璃酸钠滴眼液,另一个凝胶则是重组牛碱性成纤维细胞生长因子,修复角膜上皮用的。我看到病历里医生画的简笔图,是在表明角膜损伤范围。
第二天画的损伤点就少了一半,看这趋势,我想可能过不了一周就能好。这倒是让我有点开心。用了几天药加上修整,我觉得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后来查到角膜炎可能与防雾剂及泳池水的氨/氯相关。想想当时确实是露天泳池,水不够干净,暑假后期游泳就很谨慎起来,避免在游泳半途摘下泳镜。同时也不再涂了防雾剂直接戴眼镜,而是严格按照说明书,涂防雾剂干了后再冲水再晾干。开学后,选拔赛如期进行,角膜炎没有找我麻烦。
直到天气冷到再也下不了水,8月初那场惊魂再也没有出现过。2020年前半年都在疫情中度过。直到6月,前期维修了一年多的专业游泳馆才重新开放。终于可以摆脱热到昏厥的岸上体能与力量训练,我当然得饮头啖汤,立马办了卡。它的水质也没有让我失望,比去年的露天泳池好多了。7月下旬,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又是天天去游。而雾视和虹视再度出现。
这次我怀疑和压力有关——为了防止高速入水与冲刺过程中漏水,我的泳镜常常比较紧。而它似乎比较小,并没有压在眶骨上。刚戴上就觉得压着眼睛难受,得调好几次才能调到个稍微舒服的角度。然而在水里时常屏气练肺活量、高强度练中长距离,就会感觉到整个脑袋发涨,眼睛也一并受累。后来用了两天大框泳镜,不再雾视,但它漏水。重新用回小框眼镜后,雾视没有放过我。
当天时间比较紧,我压缩了自己的训练时间,只能拼命游,气都喘不上来。在某次换气的关头,我感到左眼突然一阵刺痛,仿佛刺激物猛然滴进眼睛。我本能地眨眼,想排除这滴“刺激物”,眼泪充盈整个左眼,刺痛才在酸胀中逐渐消退。然而我很确定没有泳池水漏进来,根本就没有这个刺激物。摘下泳镜后,左眼再度蒙上一层雾。我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揉眼睛。第二天早上,刺痛仍在加剧,眼球表面有东西在割的感觉卷土重来。
在医院,前期检查流程一致:问病史、翻眼睑、滴麻醉的眼药水、裂隙灯检查,倒是没有测眼压。“角膜上确实有很多划痕。”医生看着裂隙灯说,“是不是有划伤过眼睛啊?”我否认,同时讲了去年同期也有相同状况,被诊断过角膜炎。医生给出了诊断,是角膜上皮脱落。“是不是和泳镜压力太大了有关?”我忍不住问医生。“我感觉当时就像压力太大了,角膜旧伤爆开了一般。”“这都不确定是不是游泳导致的。
”医生的话似乎确定了这次没有感染成分,但下一句让我警觉起来。“很多人就是早上起来就会突然这样的。”老妈的运动威胁论这次火力更猛了,她搬出更多运动致残的例子,企图劝退我的竞技心。但它真的触及到了我的精神支柱,我忍不住回了嘴。我不信那么多运动员,个个都又虚又病。那生活也处处是雷,免不了一踩。更何况,我只是个业余的。
说不出是否是心理因素,虽然用着药,几天后,我仍然感到左眼视力没有恢复正常,偶尔还会有轻微的刺痛感,不时压制住我再度返回泳池的心。我不希望角膜上皮脱落一直反复伴随我,也不希望最终要痛苦地走到手术那一步,更不希望因此再一次放弃竞技。看完作者描述,个人感觉需要往两个方向排查:1.反复出现的角膜上皮脱落,要找原因;2.曾经出现过非常高的眼压,青睫综合征待排除。
青睫综合征,全称为青光眼睫状体炎综合征,是一种以复发性非肉芽肿性轻度睫状体炎和高眼压为特征的眼病。临床特点为单眼同侧反复发作,好发于20~50岁强壮年。该病发作时,大多患者症状较为轻微,仅有轻度不适或无自觉症状,所以很容易被忽略。检查一般没有明显的睫状充血,视力正常或轻度下降,且该病多具有自限性,因此在发病早期很容易被误诊或漏诊。发作时眼压升高,但一般不会出现急性青光眼发作那样剧烈的头痛和眼痛。
高眼压可引起角膜水肿,出现视物模糊。发作时瞳孔可略大,但对光反射存在。发作后3日内会出现角膜后壁沉着物(KP),呈灰白色羊脂状。本文作者,21岁,反复发作的视物模糊,第一次就诊时右眼眼压非常高,这些都符合青睫综合征。但是两次发作的眼别不同,且没有KP相关描述,又与典型的青睫综合征不符。除了视物模糊,作者的症状集中在疼痛和不能睁眼,与上边描述的角膜水肿、上皮脱落相符。
而上皮脱落通常与外力作用或化学物刺激等相关,患者每次不适均是在游泳后出现,建议可以从泳池水、泳镜等相关物品进行排查,寻找原因。角膜上皮损伤可以自身修复。发生上皮脱落后,邻近未损伤的上皮细胞会扩大变平,移动到角膜上皮的裸露区,再通过有丝分裂生成更多上皮细胞。临床上可使用上皮生长因子等眼药促进其修复。若病变局限在上皮层,修复后不留瘢痕,角膜依然是透明的,不会影响视力。之后一个月都在小心翼翼中度过。
10天后再下水,泳镜也换了,在训练过程中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双眼感受。它有时还会在训练中发酸发辣,调整姿势后又消失无踪。有时不留神,雾视又会出现。然而过了一夜之后,雾视又会消失,在医院也什么都查不出来。8月底游泳再度出现左眼雾视后,我想着无论如何都得逮到雾视成因。这次的眼科医生问诊比之前的都要细心。
当我提到或许应排查“青睫综合征”时,医生仔细看了看我的眼睛,两边都滴了荧光素,并且因这次仅有左眼雾视,他也能够与健康的右眼进行对比。“之前发作比较厉害的时候,有没有眼睛胀痛?或者痛到头也放射得疼?”他问。“没有。”我想了想,之前眼睛疼就是单纯的刺痛,没有连着脑袋涨疼。“游泳的时候会偶尔感到眼睛酸痛吗,是不是眨几下就没事了?”他问。“是。”我回答。他拿起了一边的眼球模型,开始结合我的病史讲解了。
“从刚刚的检查来看,只是左眼角膜上有很多小坑,房水都是清的。正常光滑的角膜是不会被荧光素染色的,当有坑的时候就会被染上小点。角膜深层有很多神经,一旦表层被划得比较深,就会形成异物感。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现在只有视物模糊的原因,因为你还没有严重到角膜上皮糜烂脱落,刺激神经的程度。”“有些人的眼睛会对周围光线敏感一些,有些人不会。角膜也是个屈光结构,当它上面出现损伤的时候,光线就会散射,就好像有光晕出现。
可能你对周围景物变化比较敏感,就留意到了模糊的情况。”“青睫综合征有几个特点:第一眼睛红;第二眼睛胀痛,可能会放射到头痛;第三眼压高。一般病史在两个月以内。现在你眼睛不红也不头疼,几次病史也是感染性疾病的表现。所以应该不是青睫综合征。”“我现在怀疑是不是你泳镜不太干净。”他继续说,“一般来说角膜炎都是有细菌感染,但是你现在没有异物感,也没有分泌物,应该没有细菌感染。”我提到了泳镜的防雾剂。
但同时提到,防雾剂使用没有问题。“防雾剂被水稀释过后还是存在于泳镜上,人的热量还是会把化学剂给蒸发出来,可能损伤到角膜。”“就我目前的判断,我的建议是不要涂那个防雾剂,你先试试不用防雾剂游一段,看看还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说,“目前你的情况不需要开药,回家观察即可。”回到家后,雾视也已经开始慢慢消散。思考良久,决定弃用防雾剂。从那以后,雾视似乎确实没有再找上门来。
希望我确实找到了罪魁祸首,有望与惊魂拜拜了。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