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应对捕食者,你首先想到的是凭借庞大身躯硬刚狮子的非洲水牛,还是时刻保持机警,一有风吹草动就开始飞奔的羚羊?不过,自然界中不靠强健体魄对抗捕食者的物种同样常见,其中有些防御方法乍一听比用滑铲干掉老虎还蠢,但是却能帮助没有体力优势的动物虎口脱险。人们第一次发现毛毛虫会把屎“嘣”出去,没有人将这个行为与防御捕食者联系在一起。这一能力广泛存在于鳞翅目(蝴蝶和蛾子)的许多物种中。
1892年,Frohawk在描述银弄蝶(Carterocephalus palaemon)的文献中首次记录了这一行为,他总结道“这毫无疑问是为了避免污染幼虫的居所”。但是,用饴弄蝶(Epargyreus clarus)幼虫进行的实验却发现,充满粪便的居所并不会滋生有害的病原体,其中的幼虫一样可以茁壮成长。
排出粪团后,这些毛毛虫会将体液集中到尾部血腔中,并用尾部的梳状结构压住血腔的后壁,积累起巨大的压力。等待蓄力完毕,便松开梳状结构,通过压力的推动将粪团弹射出去。巴西弄蝶(Calpodes ethlius)的幼虫可以在2毫秒内将粪团加速到将近1.7米每秒的速度,射到1米以外的地方。不到5厘米大小的它们,为了掩盖自身的气味信息,居然将粪便射出了40倍体长的超远距离。
毛毛虫不是唯一在气味上做文章对抗捕食者的动物。蓝胸佛法僧(Coracias garrulus)的雏鸟也深谙气味对生存的重要性。不过和毛毛虫不一样,它们不是掩盖自己的气味,而是让自己闻起来“有内味儿”,很难下嘴。蓝胸佛法僧的雏鸟在感受到自己被外力移动后,会从嘴中吐出有气味的橘色液体。这种行为在孵化后6天左右出现,一直持续到19天左右,幼鸟准备好离巢时才会停止。
在这期间幼鸟随时会吐自己一身,让捕食者失去兴趣,以保住自己(或者至少是兄弟姐妹们)的性命。
虽然有点丢脸,但“有内味儿”的防御方法,确实能让捕食者丧失食欲。研究者将收集到的幼鸟呕吐物涂在鸡肉上,并和涂了水的鸡肉一同放在狗面前。发现狗倾向于避开前者而取食后者,即便最终嘴馋吃下涂有呕吐物的肉,也要犹豫很久。此外,这种气味也会作为一种信号,提示鸟爸鸟妈巢中可能有捕食者。成鸟捕食返程时闻到幼鸟呕吐物的气味,便会更加警觉,延长入巢前的时间。
比起把自己搞得满身呕吐物的雏鸟,生活在北美沙漠中的几种角蜥属(Phrynosoma)物种在退敌时就更刚烈一些。目前已知有八个角蜥物种可以通过眼睛喷血吓跑敌人。不过只有针对犬科捕食者时,它们才会使出这个绝招。被敏狐(Vulpes macrotis)和郊狼(Canis latrans)拨弄的时候,它们会用眼睛对准敌人,然后从眼眶里喷射出鲜红的血液。
这些角蜥可以通过独有的肌肉挤压头部的静脉,阻止血液流走。随着动脉血继续流入,血液会在眼眶附近的眶窦中积累,最终压力冲破眼框中的粘膜,将血液从眼睛中喷射出来。单次喷出的血量,在极端情况下可以达到全身血液总量的一半。如果给予它们足够的“造血”时间,累计“献血”重量甚至能超过全身血液的重量,角蜥们在短时间内产生大量新血液的机制,目前还不太清楚。
极具震撼效果的眼睛喷血,确实能让角蜥(一脸血地)脱困。而被角蜥血喷了一脸的犬科捕食者,只要不是饿得要死,通常都会嫌弃地夹起尾巴跑路。跑路的原因不只是受到了惊吓,也是因为角蜥血液中含有犬科动物厌恶的化学物质。实验表明,德克萨斯角蜥(P. cornutum)喷出的血液可以改变敏狐对猎物的“食欲”。面对被抹上德克萨斯角蜥血的老鼠时,它们会嫌弃地摇头,并花更长的时间处理爪中的老鼠。
角蜥生活在中美洲的远房亲戚则更加勇敢。波多黎各冠安乐蜥(Anolis cristatellus)是现存的四百多种安乐蜥(Anolis spp.)之一。捕食者来袭时,它们既不会逃跑,也不会发出令捕食者厌恶的气味,而是会明确地告诉敌人:“我看见你了,别想搞偷袭”。
安乐蜥的喉部有一片色彩鲜艳的喉扇,可以自由开合。围绕这一结构,安乐蜥们产生了一套独特的身体语言,能够向企图偷袭的捕食者发出信号。在捕食者距离稍远的时候,安乐蜥也不会急着“喊话”,它们会停下动作,降低被发现的可能。然而一旦捕食者来到了它们栖息的树木下方,这些小蜥蜴反而大胆起来。它们会在树干上干净利落地伸缩四肢,做起俯卧撑;还会转身把身体侧面展示给捕食者,开合喉扇;有时甚至主动接近对方,仔细查看。
在漫长的演化历程中,捕食者与猎物为了繁衍生息,展开了毫无停歇的军备竞赛。许多生物在更快、更高、更强的道路上不断前进,展示了无数令人心跳加速的捕食场面。除了真刀真枪的体能竞争,还有许多物种走上了信息战的道路。它们利用视觉、嗅觉、听觉上的信号隐藏、欺骗或恐吓对手。
有些看上去蠢得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手段,其实发挥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用,为这些没有强悍体魄的生物,在残酷的生存斗争中开辟出一片立足之地,并向我们展示这世界的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