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连连摇头，说整个上海滩都找不出第二颗这么大的肾结石。果壳病人里面很多从未听说的病症让我大开眼界，于是也忍不住想聊聊我那颗3厘米大的肾结石。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是3厘米，不是3毫米。2000年左右公司体检，B超检查发现我的肾里有一个直径1.1厘米的结石。我平常几乎没有不适的感觉，去医院拍了个腹部X光片，要打造影剂的那种。结果出来，我没有肾积水。
医生说治疗方案有两个，一个是手术彻底去除，但是会有十几厘米长的疤痕，恢复时间也比较长；另一个是超声波碎石，人穿着泳衣在一个大水缸般的容器里面做。因为我的石头偏大，估计一次碎石不能成功，要受二茬罪，医生让我回去考虑考虑。打听了一圈，超声波碎石的负面消息扑面而来，手术方案也让我感觉瑟瑟发抖，最终没有勇气也好，工作繁忙也罢，治疗的事情就慢慢地被我假装淡忘了。
话说这颗石头还真是仁慈，除了两年一次的体检提醒，我几乎都忘记了它的存在。直到2018年9月，体检报告上赫然写着3厘米的数字，尿检也显示有隐血，我心潮再次起伏不定了。我去了那家全上海泌尿外科最顶尖的医院看病。大夫是著名的青年才俊，人非常和蔼可亲，他看着我带去的B超单子连连摇头，问为什么拖了那么久。他估计整个上海滩都找不出第二颗这么大的肾结石了，怀疑我是不是来自一个缺医少药的穷乡僻壤。
当时我真的很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可嘴巴还是不由地说：“我工作忙，反正也不痛，是不是可以拖到退休以后再处理呀？”大夫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拖下去会有肾积水，然后肾脏会慢慢失去功能，等感觉不好的时候，说不定一边的肾脏就保不住了，得不偿失呀。现在有经皮肾微创手术，如果你愿意，就做完检查排队等床位做手术。迟疑片刻，我缓慢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手术之前有两项检查，一项是中段尿检查，护士会很耐心地指导，取样之前需要认真地消毒私密部位。如果肾脏里面已有感染，这项检查可以分析出菌株，在手术前治愈感染，还好我是无感染的幸运儿。第二项检查是增强CT，必须有家属陪同，有造影剂过敏等意外事件告知书的签字确认。检查之前先在手上扎个滞留针管，进CT室后，在医生的语音指示下做各种憋气、吐气的动作，大约15分钟就可以出来了。
接下去就是要喝水，等到尿急得不行了再去做下一轮CT。在被3个人插队后，我终于狠心拒绝了一个阿姨要插在前面的要求，做上了检查。造影剂进入身体的时候，我觉得一股热流从下腹部涌出，误以为自己失控了，然后浑身瘫软得被家属抱下了CT床。一周后取报告，CT显示我已经有轻度肾积水了。我的手术日期被安排在12月10日，周一第一台。手术前需要连着输3天消炎药预防感染，于是我在周五办了入院手续。
术前谈话的时候，大夫先把肾脏的生理结构和我的实际情况讲解了一遍（其实我也听不太懂），重头戏是对手术中会出现的意外做出告知：这个手术最重要的意外是大出血；第二个风险是打洞穿刺时对肾脏及周边脏器的损伤；第三个风险是感染；第四个问题是大多数病患需要装个J管，术后2周再用膀胱镜手术取出。大夫看着我的脸色越来越不自然，安慰说会尽量做无管化处理，从那一刻起我满脑子就是“无管化”三个字了。
周日晚上8点后禁食禁水，并没有让人尴尬的备皮和灌肠那个程序（导尿管也是全麻以后插的）。心里空空的也不怎么睡得着，迷迷糊糊到早上5点就起床了。起床后洗漱冲澡，7点半接我的护工就推着小平车来啦，我急匆匆换了反穿衣，躺上去。大夫在我肾结石那边用水笔画了个标识，我对家属挥了挥手，好像有点英勇就义的模样。到了手术室，我从小平车爬到手术台上躺好，突然觉得好冷好冷，便请医生给我盖上一条小被子。
之后护士们进来做术前器械的准备，我也没心思听她们在聊什么，只念着“无管化”。又过了一会儿，麻醉医师对我说“我们准备开始睡觉了”，给我套了个鼻罩，几秒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术后的下腹痛，就像比较厉害的痛经吧。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在做梦，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我舌头，突然间压迫感没有了，又觉得自己从一个床上掉落到另一个更低的床上，看东西也模模糊糊的。
这个时候主刀大夫叫着我的名字，告诉我手术很成功，没有装管子，然后我就又迷糊了起来。后来我是怎么被送回病房、放到病床上的，完全都不知道。大概中午11点的时候，朋友来看望我，虽然就站在床旁边，但我感觉他们都离我至少八丈远。到了12点左右，我清醒了一些，就觉得吊了含钾营养液的手特别疼，不停嚷嚷着让家属给按摩手背和手指头，不停地让来看我的朋友们回去。
后来家属回忆说，那个大概是麻醉的后续反应吧，我整个人都有点亢奋，怎么劝我睡觉都不肯。而且心跳也特别快，机器显示超过了每分钟100跳。术后没有枕头地平躺6个小时后，终于可以把床摇高一点点。肚子一点也不饿，就是嘴很干，但一点点水也不能碰，只能用事先准备好的润唇膏抹在嘴唇上。
护工阿姨不时来看看我的尿袋，记录一下，每次都要赞叹，“小姑娘你福气好的，找到了好医生开刀，你看出血那么少，别人可都是一整袋一整袋的鲜血呀”。晚上7点半，主刀大夫完成了一天的手术过来看我。那时候我除了吊水的手还在痛，腰有点酸，感觉有点虚弱，真的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我亲自表达了感谢，大夫就放心地离开了。到半夜里，我被一阵阵的下腹痛弄醒，疼痛的部位和程度就像比较厉害的痛经。
我想要打止痛针，但是护士说用了止痛针对恢复不好，于是我用手轻轻安抚着肚子，就又昏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肚子不痛了。我见到查房的大部队，脱口而出：“我是肾脏手术，为什么会下腹痛呢？”大夫忍着没笑，认真地回答我，那个是肾脏的放射痛。查房后护士就把所有的监测设备拆除了，我感觉瞬间轻松了很多，虽然还有一个尿袋的牵绊，右手腕上还留着个硕大的乌青块。这天胃口一般般，心跳还是略快，人还是有点虚。
没事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手机相册，仔细端详着自己被击碎的部分石头，那是手术结束大夫拿给家属看的。第三天，大夫说CT显示没有残留结石，等下就可以拔尿管了，明天出院。拔管后第一次上厕所前，我做足了心理建设，因为各种宣传都是一个字“痛”。不过我只有一点点刺痛，而且神奇的是擦的时候有一粒特别细小，又特别坚硬的沙状物，后来再也没有过，也没有肉眼可见的血尿。
第四天出院时，大夫指示2周内尽量少走动、不要下蹲，回家多喝开水，如果没有特别的不适或者肉眼可见的血尿，就在术后1个月复诊。我出院后直接转到另一家医院的康复科疗养。这两周过得平淡安静，就是给腰上那个小伤口换换药（1周后指甲大小的硬痂就掉下来了），在走廊里走走，每天能睡12小时。入院时尿检是满屏的红细胞，心跳快，每顿只能吃半两饭，路只能走个100米。
出院的时候尿检只有4个红细胞，心跳恢复到每分钟80多次，每顿也能吃2两米饭啦。回到家里的前两周依然是静养为主，每天8杯水，饮食清淡有营养。1月8号复诊，尿检完全在正常范围，B超显示双肾满布结晶，用大夫的话说就是两个肾看上去都亮晶晶的。我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急奔向诊室，大夫解释这是术后正常表现，先吃一盒枸橼酸氢钾钠颗粒，一个月后再来复诊。
2月份复诊的时候，结晶果然都消失了，尿检全部正常，结石的成分分析结果也出来了，是混合型的。有些成分的结石与饮食有关，我的饮食一贯是清淡的，以前喜欢喝茶水，手术后也改成了白开水，每周有几天喝新鲜柠檬泡的水。不爱运动的我也开始每天锻炼。之后，每3个月复查尿常规和肾脏输尿管膀胱的B超，到目前为止都是正常的。
一年多过去了，一切都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只是偶尔阴天下雨的时候，后腰还有些许不舒服（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回想过往，耳边响起大夫第一次面诊时的那句话，“虽然20多年前科技没有现在发达，但是那时你的结石也没有现在大，年纪也小，术后恢复肯定比现在要好很多”。所以我再出自肺腑地说一句，有病不要拖，尽早治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