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研究表明,北极熊大约是在距今20万年前由南方的棕熊进化而来的。那时,棕熊常常进入北极地区寻找食物,久而久之,为适应环境,棕熊的基因发生了突变,毛发变成了白色。这不仅提高了它们的抗寒能力,还增加了它们自身的隐蔽性,让它们更容易在北极生存下来。
北极熊是熊类中个体最大的。从实际观察中可以看到,同一物种,越在寒冷的地区,个体就会越大。这是因为,个体越大,越容易保暖,就好像一桶开水要比一碗开水凉得慢一样。正因如此,生活在热带的马来西亚黑熊,就要比北极熊的体形小很多,这也叫“伯格曼法则”。
北极熊主要生活在北冰洋的冰盖上,以海豹特别是环海豹为主要食物。有时候,它们也会到陆地上休息、觅食和育仔。北极熊的毛是管状中空的,像一根细细的管子,这样既减轻了重量,又增强了保暖性,而且在游泳时还增加了浮力。所以,北极熊个个都是游泳健将,在寒冷的北冰洋里,畅游几百千米没有任何问题。
为了能捕到海豹,北极熊练就了一身好本事。据观察,它们扑向猎物时的瞬时速度可以达到200千米每小时。而且它们的牙齿尖锐,力大无比,弯弯的爪子像一排锋利的铁钩子,猎物一旦被逮住,是很难逃脱的。
在南极考察,最可怕的是暴风雪和极度严寒,而不是野生动物,因为没有任何动物会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企鹅非常友好,看到人就会急急忙忙跑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但是在北极,除了严寒和暴风雪之外,无论何时何地,人们都要提防北极熊的突然袭击。
1991年,我独闯北极,一个人飞到了阿拉斯加最北面的小镇巴罗。刚下飞机,就有人告诉我,一个叫斯托克的爱斯基摩小伙子被北极熊吃掉了。我听后吓了一跳,但还是有点怀疑。那人带我来到一栋房子前,指着一张新鲜的熊皮跟我说:“这就是吃人的北极熊的皮,它已经被猎人打死了。”我当时的心情非常复杂,既害怕被北极熊吃掉,又很想见识一下这种被称为“北极之王”的庞然大物,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
后来,我住进了美国北极科学考察基地。有一天,我要去野外考察。陪同我的爱斯基摩小伙子海瑞,拿出了猎枪,压上了子弹,像是要上战场似的。我有点不以为然,心想:“哪有那么多北极熊?何必神经兮兮的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去开门,猛一抬头,看见门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你带好枪了吗?”我愣了一下,迈出门后,又看见一条大标语:“你压好子弹了吗?”我这才明白,海瑞并不是小题大做,而是按规定行事。
那天晚上,我们俩住在帐篷里。海瑞围着帐篷插了几根木杆,然后绕上一根白线,线离地面30厘米高,把帐篷整个圈了起来,还连上了一个警报器。海瑞解释说:“这是一个预警装置,北极熊一碰上,电铃就会响起来。”睡觉的时候,他把猎枪放在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笑着说:“我们必须随时做好准备,北极熊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拜访。”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并没有看见北极熊的身影,只见到了它们的脚印。
从野外考察回来,我碰到了首席科学家汤姆·奥尔波特博士,他刚刚处理完北极熊吃人的事。“北极熊为什么要吃人?”我不解地问,“难道它们不知道人类的厉害?”“因为肚子饿了。”汤姆耸了耸肩膀,“在北极熊眼里,人类和其他动物一样,都是它们的食物。”他指了指桌子上被打死的那头北极熊的照片,“它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找到食物了,身体里一点脂肪也没有,所以一见到人就扑了上去,这就叫作饥不择食。”
原来,那个可怜的爱斯基摩小伙子和他的女朋友正在街上走着,突然蹿出了一头北极熊。小伙子用身体护住女朋友,从腰间拔出了刀子抵抗,却被北极熊扑倒在地,直接给拖走了。等他的女朋友找到猎人,一路跟踪追击过去时,北极熊正在野地里吃着那个小伙子。猎人把那头长两米半、重260千克的北极熊打死了,并将它和小伙子的残骸一起运回了村子。
作为首席科学家,汤姆·奥尔波特博士被请去处理后事。他对北极熊进行了解剖,从北极熊的胃里找到了约50磅(约22.7千克)的人体结构组织。解剖结果显示,这头北极熊瘦得只剩皮包骨,身体里几乎一点脂肪都找不到。所以可以断定,它之所以主动向人发起进攻,主要是极度饥饿所致。
“太可怕了!”我听完头皮直发麻,心有余悸地喃喃道,“北极熊太可怕了!真是最凶残的动物!”汤姆·奥尔波特博士似乎并不同意我的观点,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北极熊只是一种动物而已,它们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在它们的眼里,人类和其他动物一样,都是食物。”
老海瑞是个传奇式的人物,他的传奇是从童年就开始的。还在野外工作的时候,海瑞就给我讲了许多他爸爸的故事。我听了瞠目结舌、半信半疑,并且猜想,老海瑞一定高大魁梧、力大无比,不然的话,凶猛残忍的北极熊怎么会乖乖地听他的摆布呢?
可是,当我亲自登门拜访后才知道,老海瑞原来又瘦又矮,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他给我讲述了如下的经历:人们都害怕北极熊,但是在我看来,北极熊并不如人们想象得那么可怕。而且,它们还很通人性。当然,北极熊有好有坏,有的比较温顺,有的比较凶恶;有的容易相处,有的很难接近。在我9岁那年,哥哥打猎回来,送给了我两头小北极熊,它们像小狗那么大,眼睛还没有睁开。我天天用牛奶喂它们,睡觉时也抱着它们。
后来,它们渐渐长大了,和我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我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无论我走到哪里,它们都紧紧跟着,寸步不离。开始的时候,镇上的人们觉得这两头小熊很好玩,还敢凑过来看一看。但是,随着它们逐渐长大,人们都害怕起来,一看见我们三个走过来,便躲得远远的。无奈,我的爸爸只好忍痛割爱,决定把它们卖给旧金山动物园。
8月的一天,装运货物的轮船靠了岸。船上装了一个很大的铁笼子。爸爸带着两头北极熊走向码头。
从船长到船员,都吓得望风而逃,纷纷躲进船舱里。我流着眼泪,极不情愿地一步一步地跟着它们,想着心爱的北极熊即将被带进大铁笼子离我远去,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两头北极熊似乎感到事情不妙,其中那头公熊还把嘴巴顶在我的脊梁上,生怕我丢下它们。我小心翼翼地进到大铁笼子里,北极熊也听话地跟着我一起进去了。但是,当我刚一迈出笼子,身后铁笼子的栅栏门“哗啦”一声就关上了。
北极熊知道上当了,发疯似地向铁笼子猛扑,把粗大的铁栏杆都弄弯了。我忍不住痛哭起来,一直说:“对不起!我出卖了你们!对不起!”
长大以后,老海瑞成了远近闻名的好猎手。他组织了自己的捕鲸队,成了捕鲸队长。也许是因为儿时与北极熊朝夕相处的经历,他和北极熊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可以相互沟通的能力。有一次,他和捕鲸队员们在冰裂缝边上安营扎寨,等待着鲸鱼的到来。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头鲸鱼,队员们刚想下水去捕捉,一头很大的北极熊却走了过来。人们顿时慌了手脚。如果开枪打北极熊,一定会把鲸鱼吓跑;如果继续捕鲸,可能会受到北极熊的攻击。正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老海瑞站起来,摆了摆手说:“你们不要着急,我去跟它谈谈。”
什么?队员们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海瑞居然要去跟北极熊谈话!老海瑞钻出帐篷,向北极熊走去。
北极熊见有人来,先是一愣,接着停住了脚步,慢慢蹲了下来。老海瑞走上前,细声细气地跟它说:“我们正在捕鲸,你来了会打扰我们的,你能走开一下吗?”北极熊看着他,歪着脑袋,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然后,北极熊低头沉思了一会,居然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沿着原路返回了。队员们见状目瞪口呆,纷纷围上去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情,在爱斯基摩人中很快就传开了。
老海瑞因此得到了一个光荣的称号——“能和北极熊谈话的人”。
1993年,为给中国首次远征北极点科学考察做先期准备,我第二次进入北极。为了摸索在北冰洋上考察和生存的经验,我加入了一个美国科学考察队,在北冰洋的冰盖上生活和工作了两个星期,以观察鲸鱼的数量和迁移规律。
我们分住在两个帆布帐篷里,帐篷的门是用拉链拉上的。一天早晨,我正在做饭,背对着帐篷门,忽然听到背后有动静,仿佛有人把帐篷的门拉开了。
我以为是旁边帐篷里的美国队员,便头也不回地说:“Come in Please(请进)!”却没有任何回应。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因为如果是人,他肯定会回应:“Good morning(早晨好)!”我赶紧回头一看,只见一头北极熊的脑袋从外面伸了进来。帐篷里有枪,但我手里拿的是锅,如果放下锅再去拿枪,肯定为时晚矣。出于求生的本能,我毫不犹豫地跳了起来,大吼一声,举起锅朝北极熊扣了过去。
只听“哐当”一声,锅正好扣在了北极熊的鼻子上,北极熊被烫得往后一退。我很幸运,北极熊全身都长着厚厚的毛发,如果锅扣在别的地方,根本烫不着它。隔壁帐篷里的美国队员听到了我的喊声,赶紧跑了出来,开枪将北极熊打倒在地。
看着躺在冰上痛苦挣扎、奄奄一息的北极熊,我觉得非常遗憾。当然,我应该感谢我的美国朋友,是他们救了我一命。但我也在暗暗埋怨:“为什么要打死它呢?放两个空枪把它吓跑不就行了吗?”这时候,我想起了老海瑞,如果有他在,或许他可以和北极熊谈一谈。如果它只是饿了,或许给它一些肉吃就行了,也就不至于遭此厄运。
1994年,我和浙江电视台合作,组成一个摄制组,奔赴北极拍摄电视片。
来到巴罗后,摄制组非常希望能拍到北极熊的镜头,但几天下来,北极熊杳无消息。就在即将离开的前一天傍晚,忽然传来消息,一头北极熊正在海边散步。大家马上穿好衣服,全副武装,扛上机器,开车直奔海滨。果然,一头身材魁梧的公熊正威风凛凛地站在沙滩上。它那雪白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个爱斯基摩人拿着猎枪,正试图把它赶下水去。摄像师阿鲁跳下车,扛起机器就往前跑,想好好拍一拍这头公熊。
旁边的爱斯基摩人一把将他拽住:“你不要命啦!它一巴掌就可以把你拍死!”大家又急又怕,那头北极熊却不慌不忙地走着,并不把围观的人放在眼里。后来,它爬到一块浮冰上,用力一抖身体。身上的海水飞散开来,变成了一阵细雨,映出了一道彩虹。阿鲁把这些画面拍摄了下来,自豪地说:“这是中国人第一次拍到北极熊在野外的真实画面!”
1998年,我和妻子来到了巴罗,第一次在北极越冬。
刚刚放下行李,考察站的管理员本尼就跑来说:“快!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我爬进他的汽车,车子往海边开了去,很快就在一栋房子旁停了下来。我一看,有一头很大的北极熊正趴在门口,屋里的人都吓得不敢出来。我摇下车窗玻璃,举起照相机,探出身子,刚想拍照,北极熊却突然站起来,猛地向我扑了过来。幸好本尼经验丰富,早有准备,一踩油门,汽车蹿了出去。扑了个空的北极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似乎非常愤怒。
那是一头公熊,它的背部有一个洞,应该是枪击所致,这也导致它的动作有些迟缓,朝我扑过来的速度比较慢。否则,它一巴掌打过来,我的脑袋准得开花。本尼吓出了一身冷汗,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说:“多亏我没有熄火,你才捡回了一条命。”
有一天傍晚,因为风高浪急,一头北极熊带着两头小熊艰难地爬上了岸。带着幼仔的北极熊是最可怕的,所以周围的人们非常紧张。
不一会儿,就来了许多汽车,它们把三头北极熊团团围住,人们开始放空枪,想把它们吓回到海里。那个可怜的熊妈妈显然已经精疲力竭,任凭人们放枪、呼喊、鸣笛,它都置若罔闻、不予理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两头小熊就像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妈妈身上爬上爬下,拱来拱去,显然是想找奶吃。天渐渐黑了,大风呼啸,越来越冷。我和妻子坐在汽车里,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它们多可怜啊!
”妻子叹息道,“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不知道在大洋里漂泊了多久,已经筋疲力尽、饥肠辘辘,怎么忍心再把它们赶回海里去呢?能不能给它们一点东西吃?”
“那可不行!”陪同我们的爱斯基摩朋友摇了摇头说,“如果你喂它们,它们就会纷纷涌到村子里来要东西吃。这不仅会削弱北极熊的自然生存能力,而且会给当地居民造成更大的威胁。”
2002年,我和妻子再次来到北极,我们住在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里,我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北京饭店”。从门口望出去,就是茫茫的北冰洋,离海边不到200米。爱斯基摩朋友开玩笑地说:“你们是居住在北美大陆最北面的一对夫妻。”
10月10日早晨,我开门一看,外面的雪地上布满了北极熊的脚印,我的妻子站了进去,她的两只脚还占不满一个北极熊的脚印。我们当时并没有感到害怕,同行的本尼一看却大惊失色,他摇着头说:“你们必须马上搬家!”
“为什么?”我和妻子都不解其意。本尼经验老道地说:“北极熊肯定嗅到了你们的味道才在这里走来走去的。”
“可是它为什么没有进来呢?”我不以为然地半开玩笑地问道。
“可能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所以它没有进来。”本尼看着脚印分析道。果然,顺着脚印,我们来到了一座大仓库前。那是爱斯基摩人储存鲸肉的地方,周围散发出很浓的肉腥味,而仓库厚厚的木质大门已经被北极熊拍碎了。
“你们身上的气味肯定没有鲸肉的气味大,所以北极熊才舍弃你们来到了这里。”本尼比划着说。看到这种情景,我和妻子心惊肉跳。“北京饭店”只有一个门,又小又薄,而且没有锁,北极熊只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没有枪,周围也没有人,如果北极熊真的进来,我们想跑也跑不出去,只能束手待毙。
“幸好我们睡着了,没有听到它的动静。”我后怕地说,“如果我们发觉外面有声音,肯定会开门看一看,那样的话……”
本尼笑着说:“那样的话,你就应该说:‘您好,请进,北极熊先生!’了。”
在古代,由于捕猎技术落后,生产力低下,爱斯基摩人的生存条件非常困难。传说有些年老体衰或者因生病残疾而失去捕猎能力的人,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会选择离家出走,到一个北极熊经常出没的地方,让北极熊吃掉他们。人们认为,吃饱了的北极熊会繁殖更多的后代。这样,人们就可以打到更多的猎物了。
我走访过许多爱斯基摩老人,他们对这样的传说大多不置可否。这样的传说,听起来非常可怕而且残酷,但是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民族可能都经历过这样的历史时期。
在北极的生态系统中,北极熊处在最顶端,几乎没有天敌。古代的爱斯基摩人只能靠手持梭镖或者木棍去和这种庞然大物搏斗,胜算微乎其微,所以,北极熊才被称为“北极之王”。在爱斯基摩人的传说中,有许多关于北极熊的描述。实际上,北极熊不仅是爱斯基摩人极为难得的猎物,也是检验一个猎人的狩猎技巧和勇敢程度的试金石。
现在,爱斯基摩人的生活已经非常现代化了,他们有雪上摩托,有汽车,甚至还有飞机。这些现代化的狩猎工具让他们与北极熊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让他们可以很容易地置北极熊于死地。但是,北极熊并不明白这一点。面对人类的立体战争,它们仍然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所以种群的数量越来越少。据估计,现在只剩下约2万~3万头北极熊了。再加上环境污染,栖息地被占,它们的处境更是岌岌可危,几乎到了灭绝的边缘。
现在,北极熊已经成了被保护对象,不到万不得已,爱斯基摩人也不会猎杀它们。有时候,北极熊来到村子里,猎人们会放空枪把它们赶出去。但是,据说在其他地方,盗猎的事件还时有发生。北极熊能否在地球上继续生存下去,全靠人类的理性和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