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关注。在新名录的水生部分我注意到,除了新增不少鱼类外,扁吻鱼和塔里木裂腹鱼依旧是维持原有的一级和二级保护。这两种新疆特有、同产于塔里木河流域的大中型裂腹鱼类族群的衰败,却和一种小型肉食鱼类——河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产于北疆的河鲈是怎样跨越千里,影响到产于南疆塔里木河流域的两种鱼类呢?这就要从这两种鱼的最大产地博斯腾湖的变迁说起了。博斯腾湖是我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自古便有“西海”之称。作为河流下游集水区域的内陆湖泊,博斯腾湖的环境相对封闭,对于鱼类而言,如果没有外来干扰,长期自然竞争形成的生态格局就不会有太大变化。这样形成的生态平衡往往十分脆弱。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前,博斯腾湖还是一片未受人类活动打扰的净土,广袤的湖水中生活着大量土著鱼类。1958年,人们开始对博斯腾湖进行开发,并在湖中进行商业化渔业生产。新疆最早也是最大的渔业基地自此拉开帷幕。此后为了进一步增大湖中渔业资源产量,自1962年起,人们开始向湖中投放四大家鱼的苗种。自此,博斯腾湖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生物入侵史。
尽管淡水鱼引种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生物入侵隐患。事实上,我国88%以上的生物入侵都是人为造成的,例如云南的土著鱼类因麦穗鱼等外来鱼类侵扰,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现了种类数量急剧下降。1968年,人们发起了一项名为“北鱼南调”的大规模引种活动,向博斯腾湖中引入原产于北疆额尔齐斯河的白鲫和贝加尔雅罗鱼。
原本引入这两种杂食性中小型鱼类对湖中生态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是这批引种鱼中还悄悄混入了少量河鲈。
一进入博斯腾湖中,河鲈便表现出了惊人的适应性和广泛的生态学侵占性。河鲈的繁殖力很强,种群数量增加很快。在七十年代初,湖中的河鲈种群便呈现出了不受控制的爆发性增长。相较于扁吻鱼需要六年才能性成熟,塔里木裂腹鱼需要八年才能性成熟(且怀卵量均较少),小河鲈在第二年便可进行繁殖,且怀卵量大。
大量河鲈开始在湖中争抢食物,甚至在食物短缺时吞食同类小鱼来实现种群延续;此外由于其棘刺难以吞咽,它们在湖中也很少有天敌侵扰。河鲈就这样成了博斯腾湖中最主要的小型凶猛鱼类。
1974年的渔业资源调查显示,当时的扁吻鱼在湖中已经极为少见,而此时距1968年河鲈意外进入博斯腾湖,也不过短短六年。塔里木鱼裂腹鱼的消失比扁吻鱼要晚一些,这得益于它相对较长的繁殖期和更大的怀卵量。即便如此,随着河鲈种群的快速扩张,鱼苗被不断取食,塔里木裂腹鱼也在1985年从博斯腾湖中销声匿迹。
事实上单凭河鲈这一个因素,想要灭绝博斯腾湖中的土著鱼类还是有些痴人说梦。
这一结果的产生离不开人类的“功劳”。自六十年代起,捕捞手段的进步极大增加了渔业捕获强度,给土著鱼类种群带来了更大的生存压力。七十年代后,由于博斯腾湖重要输入河流开都河周边大量开荒造田,同时大兴水利,湖水矿化程度上升,水位大幅下降,周边小湖日益枯竭,软体动物等鱼类饵料大量死亡。八十年代修建的宝浪苏木闸阻隔了塔里木裂腹鱼和扁吻鱼的唯一产卵洄游通道,加剧了其资源衰退的趋势和不可逆转性。
河鲈等外来鱼种对湖中鱼类族群结构的根本性改变,或许只能算是导致湖中土著鱼类灭绝的众多原因之一,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