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凝聚态理论研究者,文小刚教授大部分的文章都发表在《物理评论B》(PRB)上。PRB是一个包罗万象、包容宽厚的杂志。不仅接受偏离潮流的小众文章,也接受又物理又数学的四不像文章。它给了很多大胆的创新工作一个发表的平台。文小刚教授回忆了自己发表一些工作的经历,讲述一个不为人知的新工作,被杂志和同行接受的历程,也反映了发表创新研究的一些心态。一个研究工作的价值在于它的内涵,不在于它被哪个杂志发表。
作为一个凝聚态理论的研究者,我的大部分研究文章都发表在美国物理学会的物理评论系列杂志上,也就是PRB(Physical Review B《物理评论B》)和PRL(Physical Review Letters《物理评论通迅》)。一项新工作,若可能用四页纸解释清楚,那么我会试一试PRL。但得到的评审人答复经常是“你的工作太小众了,更适合于一些专业的杂志”。言下之意是你的工作不重要,不抓眼球。
结果这些工作最后常常出现在PRB上。我的大部分新工作,是四页纸无法讲清楚的,那一开始就没法选择PRL,只能投PRB。
一个新工作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解决一个大家熟知的问题。这类工作只要把答案讲出来就行了,既不用解释所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也不用解释为什么这个问题重要。这一类工作常常四页纸就能讲清楚。还有一类工作,不但答案是新的,甚至连它所解决的问题都是新的,是一个从头到尾都是创新的工作。
也就是说,一开始没有问题,没有疑问,大家都觉得好好的,一切都很完美,也没有什么好做的。然后你说其实并不那么完美,这里还有一个问题,甚至你还提出解决这个问题的部分答案。
但是要发表这一类创新工作,并不是很容易。光发表答案是不会被接受的,因为对其它人来讲,连问题都没有,答案就更谈不上了。这类工作好像就在没事找事。
所以要发表这一类工作,你首先要说服大家,的确有一个问题,要仔细解释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重要?只有当人们都接受这一问题,都意识到这一问题的重要性之后,人们才能考虑,(如果走运的话)甚至接受你的答案。所以这一类创新工作,绝对不是四页纸就能讲清楚的。花上十几页、几十页,能够说服人们这里有一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还很有意义,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一类工作无法发表在《自然》(Nature)、《科学》(Science)、PRL这种只接收短文章的杂志上。如果只鼓励发表短文章,那么这第二类开辟新领域的创新工作就被压制了。
大胆的创新工作,都是偏离潮流的。这些工作要么什么都不是,要么代表将来的新潮流。PRB有很多文章也许不是那么新,但凝聚态物理中最大胆的偏离潮流的工作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发表。好在有PRB的包容和远见,这些工作常常都发表在PRB上。
荷兰的物理学家,常常不跟潮流,在让人想不到方向上,有一些大胆创新工作。我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他们有一个人告诉我:大部分研究论文,都淹没在庞大的论文海洋中。他的追求是大胆创新,希望有那么一两篇文章能跳出论文的海洋,哪怕代价是他的大部分文章,由于偏离潮流,最后什么都不是。只要有那么一两篇文章能够引领新潮流,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下面讲一下我一些小众工作背后的故事。
我大部分新工作都是发表在PRB上,所以我对PRB充满了感激。我关于拓扑序的第一篇文章:Vacuum degeneracy of chiral spin states in compactified space,XG Wen,Phys. Rev. B 40, 7387(1989)(引用585)。就是发表在PRB上。
这是一篇短文章,也许是先试了PRL,被告知太小众了,退而求其次,发表在PRB的快速通讯上。(这是凝聚态领域常用的手段。)当时我的研究领域刚从高能的超弦转到凝聚态理论,还按照高能的习惯,把一个量子系统的基态叫做真空。拓扑序这一名字也是那篇文章起的(因为拓扑序的有效场论是Witten同年提出的拓扑场论)。这篇短文是建立在另一篇长文的基础之上的。
那时Wilczek、徐一鸿和我在探索高温超导的新机制,用Baskaran,Anderson奴隶玻色子理论的思路,研究由李东海、Laughlin等人提出的自旋液体。当时受朗道对称性破缺理论的影响,我们集中研究自旋液体的对称性、序参量并推导它的有效场论。我们发现这一自旋液体破坏了时间反演和空间反演的对称性,所以我们把这一自旋液体叫做手征自旋液体。
这一工作也发表在PRB上:Chiral spin states and superconductivity,XG Wen, F Wilczek, A Zee; Phys. Rev. B 39, 11413,(1989)(引用1176)。这篇文章是按照高能物理的习惯,署名以字母顺序排名。
由于微信公众号试行乱序推送,您可能不再能准时收到《返朴》的推送。为了不与《返朴》失散,请将“返朴”点亮为星标账号,并常点文末右下角的“在看”。点亮“星标”办法参见文末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