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正儿八经接触植物之前,我对于马兜铃的印象,最早只是在《西游记》里。朱紫国皇后被掳,国王相思成灾,一病不起。孙悟空团了三颗乌金丹为国王治病,做了件好事。“乌金丹”如此神奇,其配方不外大黄、巴豆、锅底灰和马尿。本没有马兜铃的事儿,而邀功的八戒多嘴说道:“陛下,为了给您配药,我老猪可是没少跑腿,是我拿着碗去接的马……”国王追问是马什么?机智的猴哥随口答道:“马兜铃。”孙长老真是个妙人。
虽说当时马尿没有被说出来,不过这里提到的马兜铃,我一直以为是随口一说的,没想到确实是真是存在的植物。多年以后我见过数种不同的马兜铃,对它们的感觉不在仅是书里那么单薄片面了。
马兜铃通常是同属植物的统称,除了属长马兜铃Aristolochia debilis,还有无数的亲朋好友。马兜铃在中国广泛分布,当然我从来没在家门口见到过这种遍布全国的野草。马兜铃的花结构很不寻常,有一根长长的弯曲的管,管口扩大呈漏斗状,黄绿色,口部有紫斑,基部像膨胀的球,另一端扩大成喇叭形。马兜铃的花,像不像你们村口天天喊你回家吃饭的大喇叭?
马兜铃因其成熟果实如挂于马颈下的响铃而得名,其果、根、藤均为传统药材,为此,传统医学上还给不同马兜铃的药用部位起了不同的名字:马兜铃或北马兜铃的干燥地上部分称之为天仙藤,而干燥的根茎则称之为青木香,全株各部位都被拿来入药的马兜铃真是实力诠释了真是“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出现在中药铺子”。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对于马兜铃的认知仅限于各大药方中的配料。由于产地差异和马兜铃家族过于庞大,中药铺子里的马兜铃常常混杂,并不只有马兜铃,而是包括了本属的其他马兜铃植物。在南方多指马兜铃和绵毛马兜铃(寻骨风)A. mollissima, 而黄河以北常见的是北马兜铃A. contorta,常用的汉中防己则是异叶马兜铃A. heterophylla。
马兜铃这个大家族被拿来入药的绝不仅仅只有上述几种马兜铃,还有许许多多同科不同属的植物,例如各种细辛、杜衡等等。无一例外的,它们都具有肾毒性的物质——马兜铃酸。90 年代初,欧洲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比利时服用减肥中药“苗条丸”的人群中,有一百多位妇女得了由肾纤维化导致的肾衰竭。这种苗条丸上市超过15年,还是第一次报道肾衰竭的相关病例。
学者对此减肥药展开调查后发现,该药是在加入了中药广防己的粉末之后才涌现出大量肾衰竭病例的。经过大量研究,发现问题出在富含的马兜铃酸的广防己(防己马兜铃)身上。
2013 年,科学家就发现了马兜铃酸致癌的机制:其代谢产物dA-AAI可以跟人体 DNA 形成AAI-DNA加合物,导致在DNA复制的时候更容易出现A-T颠换错误,即“马兜铃酸突变”。这类诱变剂导致的 DNA 损伤是没有所谓剂量基础门槛的。也就是说,这完全就是拼概率的事,摄入量越大,概率越高,跟剂量积累导致中毒完全不同。
马兜铃酸在脊椎动物体内,不仅会破坏肾小管,还可能致癌,但蝴蝶幼虫的“肾脏”(马氏管)对马兜铃酸免疫。马兜铃固然是人类的肾脏杀手,却也是不少蝴蝶幼虫的主要食物。不同凤蝶的幼虫食性很独特,都有其特定偏好的“大餐”,如柑橘凤蝶幼虫最喜欢柑橘叶和花椒叶,而丝带凤蝶幼虫喜欢吃马兜铃等等。幼虫通过这些独特的食物,获得奇怪的味道或毒素,以增强自身的防御能力,免遭天敌毒手。
多年以来,马兜铃的应用仅限于传统药材,这些生于山野的植物并没有被引起过多的关注,即使后续因为马兜铃酸的负面印象而进入大众视野,也不过是成为了枯草一般的晒干品。我很喜欢马兜铃这个家族的植物,每一种都有着魅惑的模样和奇异的色彩,或是身着绿装的小清新烟斗马兜铃,又或是身披巨大麻布装的巨花马兜铃,不同于花大色艳的平平无奇的常规园艺植物,马兜铃们具有的奇特魅力,使它们成为了许多植物发烧友的心头好。
现在国内外各大植物园都有种植不同的马兜铃科的植物,我去过不少地区的植物园,在它们的温室或者藤本园里都有发现马兜铃的身影,而家大业大的马兜铃家族,也常常有新的成员被发现。可惜的是,明明是这么极具魅力又独特的植物,没能开发应用成本土的园艺商品植物,只能成为枯萎干燥的草药,失去了光彩照人的鲜活气息,任凭外界的讨论和批判,实在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