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水果似乎成了拯救我们的天使,不时来袭的热浪熏得人头昏脑胀之际,无论是西瓜的多汁、樱桃的爽口还是蜜桃的香郁,都能带来一种满足的快乐,使人迅速地平静下来。但在吃水果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发现,欸,只是稍微多放了那么一会儿,就已经变色了——没办法,大多数水果都是特别容易腐烂的脆弱宝宝。
在果农把它们摘下来的那一刻,水果就脱离了母体,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艰难。细胞壁能够使得它们维持一段时间的光鲜模样,但随着时间流逝,空气、水分、光线、温度和微生物轮番轰炸,不用过很久,细胞壁就会破裂,糖分和其他营养物质溢出,霉菌和细菌快乐地在上面生长起来空气中充满了腐败的气息。而水果们曾经的美丽,也逐渐被一点点剥离,直至消失殆尽。这是一个悲伤的过程,就像下面这张图片中所展示的一样——
图片中展示了一个发生在杏身上的叫做“褐腐”的过程,据现代研究,这种现象主要由水果褐腐霉菌(monilinia laxa)所引起,它是一种广泛存在于植物身上的真菌,不仅能侵蚀果实,对花朵、叶片、嫩枝都有危害作用。
不过我想提醒你注意的,不仅仅是当中呈现出来的自然现象,还有就是上面这组水果本身的特殊之处——它们不是真的,而是玻璃制成的模型(是不是有些吃惊,往下看,还有很多吃惊),来自19世纪的玻璃工匠大师鲁道夫·布拉斯卡(Rudolf Blaschka)。
鲁道夫·布拉斯卡和他的父亲里奥波德·布拉斯卡(Leopold Blaschka)是一对极富传奇色彩的艺术家父子,来自一个德国德累斯顿的玻璃工艺世家。里奥波德在1853年前往美国的航海旅途中,被海洋无脊椎生物的魅力所打动,回去以后就开始利用自己精湛的玻璃制作技术复制生物标本,并得到了当地自然博物馆的青睐,从此之后开始陆续被各地博物馆追逐。鲁道夫在1880年左右也加入了父亲的这项工作。
哈佛大学教授乔治·古代尔(George Goodale)在听说了布拉斯卡父子之后,意识到他们能够帮助自己完成想要的植物标本的制作。那个时候,没有可靠的媒介能用来模拟植物进行研究和保存。植物干制标本很容易随着时间而变形失色,而蜡对温度的敏感一直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玻璃从各方面来说,都能完美地克服这些问题。
于是古代尔远渡大西洋去和他们见面,并于1886年委托制作了第一个样品,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双方陆陆续续合作了50年。
布拉斯卡父子为哈佛制作的这批植物玻璃,最终攒成了哈佛自然历史博物馆极富盛名的“玻璃花”系列藏品,成为他们的镇馆之宝级别的珍藏,也成了他们最招徕观众的一个项目,每年能有几十万人慕名前来。
“玻璃花”共有4300个,全部以彩色玻璃加工而成,有的里面嵌进了金属丝以支撑结构,一共囊括了780种植物。其中有20余种,展现的是草莓、桃子、杏、李子、梨……等水果的腐烂过程,其中有近一半是苹果。全都栩栩如生,达到了以假乱真的还原度。这些完全不完美的标本发黑、带着斑点、布满孢子、看起来像海绵一样皱巴巴,和我们在真实生活中看到的一般无异。
这个“腐烂水果”主题的幕后策划者,是哈佛早期另一位植物学家奥克斯·埃姆斯(Oakes Ames)。1924年至1932年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委托鲁道夫·布拉斯卡制作患病水果的模型,初衷是作为教学工具。在当时方兴未艾的植物病理学领域,埃姆斯和布拉斯卡的这项合作,颇有一种“教育性冒险”的意味,但却是极有价值和具备前瞻性的。
在没有如今的DNA工具的情况下,玻璃模型可以回答“那个污点是什么”的问题,而在进入20世纪以来,环境恶化所带来的危机则更多地促使人在面对这些病态植物的时候,去想到可持续发展应该如何做到。
尽管制造于近一个世纪以前,但这些模型所反映的主题却仍然突出,大多数疾病仍然在困扰着这些作物,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突出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普遍实行单一栽培造成的。
在商业资本的驱动下,全世界都经济作物盛行,很多农作物产地的大片产区为了提高效率只种植一种作物,遗传多样性的缺失,必然带来作物抗病能力的衰退。此外,越演越烈的全球变暖也会让许多植物疾病变得更加难以收拾,因为高温会使植物抵御疾病的重要防御系统失效。像是香蕉,更因为多种真菌带来的叶斑病而面临灭绝的危险。
“腐烂的水果”是鲁道夫·布拉斯卡的收山之作,达到了极高的技术水平。这是他毕生关注准确性和创新性的结晶,让我们记住了那个时代工艺制作可以达到的极致。而在科学意义上,它们不仅说明了真菌作为植物疾病病原体的作用,并指出了这一问题在农业系统中的重要性。
如果说曾经的人们饶有趣味地观赏这些玻璃艺术品,还是带着探究知识的轻松,如今的观众在注视它们的时候,却不得不思虑环境变化的沉重。这是不是正开心吃着瓜果的你,也一边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