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岁,我突然迎来了更年期

作者: 草原上的二宝

来源: 果壳

发布日期: 2020-04-26

31岁的我在经历了一段校园恋爱后,突然被诊断出乳腺肿瘤和肺部磨玻璃结节,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手术,最终确认乳腺肿瘤为良性。手术后,我接受了放疗和内分泌治疗,身体和精神都经历了巨大的变化,感受到更年期的症状。尽管面临挑战,我依然努力生活,感恩身边的人,强调体检的重要性。

2017年,我31岁,却在春天的时候谈了一段校园恋爱。一个见证了我三十年单身奇迹的闺蜜,眼含热泪激动难掩,拉着她儿子的手哽咽道:“你阿姨真是铁树开花啊!”为了开得更加灿烂,我开始边工作边准备MBA毕业论文边复习司法考试,间或得到爱情的滋润,日子过得实在称心如意。

10月,单位组织体检,彼时正值体检季,医院体检中心的人非常多,我拖拖拉拉一直不肯去,坐我对面的同事大姐到了见我就催的地步。赶在有效期的最后一天,我才终于去了医院。彩超检查,右侧乳房看着不太一样,护士却反复挤了两三次那个冰凉的导电液,拿着探头四面八方各种滚,似乎很困惑,最后问道:“你右边有没有乳头溢液的现象?”

“乳头溢液?”实属闻所未闻,我一阵猛摇头,并自行脑补了那酣畅的画面……护士说:“右侧看着不太一样,要赶快找相关科室的大夫随诊。”我从诊床上爬起来,导电液怎么也擦不干净,这时,她又叮嘱了我一次:“一定要找大夫看啊。”

11月上旬,单位发体检报告,我的报告外面单独夹了半张纸:您本次体检发现,1.左肺下叶磨玻璃结节,2.右乳实质性占位性病变并钙化(BI-RADS 4a类),请您尽快预约挂号到肺结节MDT门诊及乳腺外科进一步详查。我左右看看发现这纸就我有,警觉性突然飙升,于是赶紧上网查,惊悉磨玻璃结节很可能是原位癌,而BI-RADS 4a类代表乳腺肿瘤良恶不清,但恶性的几率在10%以下。

我赶紧给对象打电话,师兄向来谨慎,听后也只是笑说准备带我去深山老林隐居。我们都本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坚信那种生死离别的狗血故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11月下旬,司法考试成绩公布,我顺利通过。期间,拿着体检报告去了一次医院,医生说我年纪轻,肺部磨玻璃多半是炎症,我只要多锻炼,让炎症尽快吸收,半年后再来拍个片子做对比观察就行。

12月2号上午,我完成了论文答辩。这一年,我努力打怪捡装备,随时准备摔了“铁饭碗”,轰轰烈烈跳个大槽,谱写注定精彩非凡的31岁。大概一个礼拜后,一个同事问起,我才想起自己那个恶性几率低于10%的乳腺肿瘤问题还没正经解决。我的乳腺一直不省心,除了比较严重的增生,几年前就发现左侧有纤维瘤,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医生让我随诊,我才没听进去。

被拎去住院,综合评价高危。我挂了乳腺专家号,在门口等叫号时,一个同学发来消息,说准备来找我庆祝毕业。在进诊室前,我们已经敲定了到底去哪家吃日料。专家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大夫,这让我在被要求脱衣服指检时有一点儿尴尬。不过专家经验着实丰富,可以边检查边直接说出左侧纤维瘤的大小、位置、光滑程度等。但右侧肿瘤的位置非常靠里,手摸不准,于是我又去做了一次乳腺彩超。

大夫看了报告说因为不能完全排除恶性,建议我手术,因为病理是诊断的金标准。事情到此,我也没有慌张,毕竟恶性的概率很小,只是懊恼日料吃不上了。傍晚回单位交代了工作,第二天早上就被爸妈拎着去住院了。当天,住院部的护士带我又做了一遍全套检查,说是术前必须。除了抽血那些常规项目,主要包括乳腺造影、钼靶、增强核磁以及肺部CT。

做造影的时候,护士说要先注射一种药,用来辅助显像,在郑重讲解了包括死亡在内的各种可能发生的副作用后,让我父母在同意书上签字。这是我们全家第一次从无知无畏的状态里清醒,真正感到了事情的严肃性,以至于我爸慌得一直拿着单子在那哆嗦下不去笔,护士见状又安慰我们死亡的概率很低。做完全部检查的那天,中午跟我妈逛商场,去洗手间的路上看到有卖假发,我说真要化疗以后就得买假发了。

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我妈的神态不怎么自然眼睛也有些红,我一边后悔刚才不该乱说话,一边又庆幸了一次那个低于10%的4a评估。

下午,管床大夫带我去画线定位,一个女医生在我的右胸上十分认真地画了三个圈。然后管床大夫说:“你跟我回一趟办公室。”办公室很小,挤了四五个医生,我妈去别的医生那拉来了一个凳子,我俩才算全坐下了。管床大夫说:“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肿瘤是恶性的概率很高。

”一瞬间我感觉大脑操作系统闪退了,眼前突然黑了一下。等回过神,我妈已经开始掉眼泪了,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得这种病。大夫毕竟见惯大场面,只是波澜不惊地说,根据检查结果,我有双乳多发结节,疑似恶性的结节位置离乳头很近,其他也不能保证肯定是良性,综合评价高危,建议将右乳全切。

就在几天前,我妈还沉浸在我终于找到了对象的喜悦里,觉得结婚生子指日可待,一急就问大夫说:“那以后还能哺乳么?”大夫一脸惊奇:“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哺乳。命不要了呀。”我在旁边琢磨着大夫的话,合着意思是我的瘤又多又恶又危险,准备大刀阔斧斩草除根了。回家的路上,我把头靠在车玻璃上,看着万事万物从眼前快速掠过。

晚上,我又给师兄打了个电话,哀哀戚戚作诀别状。

师兄跟我完全不是一个频道,开始自顾自从科学的角度论证病情,坚决反对我在本地手术,并效率颇高地帮我连夜联系了省城某医院。第二天一早,我去办转院,拿到了检查报告。不同于彩超,乳腺钼靶提示4b类,增强核磁提示4b-4c类,另注明“恶性可能性大,余双乳多发结节”。我查了下,4c的恶性概率已经在50%以上了。而肺CT的报告单上,那个磨玻璃影也仍然没有吸收,顽强存在。

手术当天,我妈给我扎了两个丑辫子,带着全部的报告,我跟我妈去了省城。本来早就想好要跟师兄共度的第一个圣诞节,由我和一个十分鄙视洋节的妈一起过完了。在酒店里等着办住院手续的那几天,我总是睡了醒醒了睡,记得小时候做噩梦,醒来发现一切都不是真的,心里会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所以我一直期待,某一次醒来,那种狂喜的感觉能再次出现。但我还是真真切切地住进了医院。

师兄赶在手术前的晚上来看了我,并驱车很远带我吃了冰淇淋,店家姑娘看到我带了肿瘤医院的手环,在我们出门的时候轻轻说了声:“祝你早日康复。”回到医院,前台护士说如果晚上睡不着就来领一颗安眠药,我要求先拿走,被残忍拒绝。隔壁床的姑娘告诉我今晚一定先洗个澡,因为术后一个月都不能再洗,我才知道她已经是一个月内第二次手术了,之前刚做过一次保乳术,因为术后病理发现了脉管留栓,不得已选择了二次全切。

思绪一下飘回到白天,主治医生说,我的瘤虽然位置靠近中心,平面上看离乳头很近,但因为我的乳房够大,它又非常靠胸壁,所以其实离乳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评估后可以进行保乳术。我这刚窃喜没到半天就听说有可能进行二次切除,情绪难免波动,心里五味杂陈,但竟然没等到去领安眠药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妈按要求给我扎了两个贴头皮的辫子,我照了下镜子真是不忍直视。护工把我往手术室推的时候,我是真的怕了,眼泪开始止不住往下淌,路遇一些留着光头在走廊散步的病人,心里慌得不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帮我擦了眼泪,说了些安慰的话。我朝她认真点了点头,后来知道这个阿姨的女儿也是在同一天做手术。

手术室是一个一个排了序号的格子间,病人会先被推到外面等候区,头上的电视正在播憨豆。没一会儿,我被推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格子间,手术开始了。按照既定方案,麻醉师先给我上的局麻,躺在那还可以听到刀子剪子铛铛直响。为了缓解紧张,几个实习医生一直跟我聊天,然后貌似很轻松地就将左侧那个三厘米大的瘤取出来了,接着马上送去做病理检验。

取右侧的时候就费了点劲儿,因为术前定位的引针好像没有插准,而肿瘤位置又比较深,必须穿过层层腺体深度挖掘。这时,左侧的病理回来了,不出意外是纤维瘤,良性。右侧的取出来后,我听到主治医生说,问题不大,缝上吧。然后一个实习医生就上手给我缝合了,边缝边跟其他医生炫耀自己针脚功夫了。

我猜测,医生取出右侧的肿瘤后判断也是良性,于是为了省时间没等病理回来就先缝合了。我内心澎湃得难以抑制,激动得语无伦次。医生把我推到了门边,手术记录什么的都准备完毕,说是等病理正式出来了就直接给我推回病房。然后我看到又一个小姑娘从等候区被推进了格子间。

然而这次的等待时间长得出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早已超过了左侧病理返回的时间。我越来越紧张,隐约听见医生们在走动和小声说着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一会儿,我的主治医生过来拍了拍我说:“有点问题,需要再进行一次扩切,放心没事儿,别紧张。”我没有点头的力气,只是眨了眨眼,眼泪又成串状往外淌。这次,局麻已经应付不了了。医生们往我身上夹了各种夹子,眼看着麻醉师拿着一个透明的面罩向我靠近,往脸上一扣,我就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手术居然还没完,可能是药劲儿给小了。医生说别紧张马上完事儿,我感觉到一个滚烫的东西在我腋下掏来掏去,医生问我疼不疼,我不疼,绝望真的可以让人麻木。后来知道腋下的操作是在取前哨淋巴结,用来检查有没有淋巴转移。所幸,扩切的组织和淋巴都呈阴性,于是给我进行了第二次缝合。

回到病房,爸妈都不在,隔了好久他们才从家属等待区回来,是医院通知环节出了点问题。一个护士进来说“良性对吧”,妈爸听了一懵,开心地喊了起来。我躺在床上,麻药劲儿还在,绷带又缠得太紧,导致浑身无力又呼吸不畅,憋半天就蹦出了俩字儿 “恶性”。谁能想到,我刚在手术室里经历了大喜大悲后,这事儿马上又在我爸妈身上发生了一次。

晚上,我忍不住要上厕所,我妈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尿盆,塞在了我身体下面,此时病房里还有隔壁床小姑娘的家属,我实在是生理性无能,坚持让我妈举着吊瓶去洗手间,就在刚折腾完好不容易挪回床上时,护士冲了进来,看见我妈手里的吊瓶喊道:“你不要命了嘛,下床乱动会引发肺栓塞!

”过了不知多久,隔壁床的小姑娘也做完手术给抬回来,半夜,她开始发烧呻吟,她的妈妈不停往返洗手间用毛巾给她降温,我的妈妈挤在角落里的一张行军床上,尽管鸡飞狗跳,可我又睡着了。

为了腾地方给后面的病人,第二天中午我就出院了。我爸在医院对面租了房子,还借了个轮椅要把我推回去,我执意不肯,非要自己走,且走且珍惜,因为怕以后都要在病床上度过了。出院第二天,我在出租屋里跨了年,看着电视里锣鼓喧天的跨年晚会,精彩非凡的31岁渐行渐远。

第三天,师兄带我出门散心,没走几步,我便晕得厉害,身体和心理都极度不适,我倒在师兄怀里放声大哭。铁树开花,开到荼蘼了。

风华正茂的年纪,突然迎来了更年期。一个礼拜后,我去医院换药,一大群来换药的患者挤在玻璃门外等叫号,她们有的还在花样年华,有的已经垂垂老矣,有的面色凝重,有的却看不出什么波澜。2018年的1月和2月之间,老家和省城我来回跑了很多次,有时候是看病理,有时候是做检测,这些都直接影响了后续的治疗方案。

2月中旬,我在家安心过了个年,表现得异常和善,认真回答姑姨们的问题,对所有投来的慰问表示感谢,还帮我九十多岁的姥姥梳了一次头。初八,我妈陪我踏上了去省城放疗的路。我们又在医院对面租了个房子。早上去市场买菜,白天做饭吃饭看电视。晚上我独自一人去医院放疗,期间又认识了不少病况各不相同的年轻病人。回来用手机跟师兄说晚安,然后沉沉地睡去。

周而复始,生活过得少有的认真规律,轻松自在,甚至陪我妈又看完了一遍《还珠格格》。放疗后期,我味觉失调,吃什么都是苦的,但还是尽量每顿饭都吃得有滋有味。

根据治疗方案,放疗后我还要继续进行五年的内分泌联合卵巢功能去势治疗。这让我的雌激素水平迅速下降到了更年期状态。直到今日,仍然日日吃药,月月打针。

我一个三十来岁风韵正当年又刚找到配偶的女性,突然迎来了更年期,身体和精神都难以适应,时常心慌气短、潮热盗汗、乏力烦躁,脸常年跟从西藏回来的朋友们一个颜色。好消息是,因为闭经,青春没了,困扰我多年的青春痘也没了。这些好的坏的,虽然都正在发生,却又像已经随风飘逝,在我心里吹不起大的波澜了。

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现在就还挺不错。我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工作,认真地生活。打掉这次的怪,我将刷出一套24K钛合金装备,一颗坚强豁达的心。回首这次经历,感恩遇到的所有人。悉心照料我的父母,医术高超的医护人员,因为我提分手而气哭的师兄,还有那些给了我鼓励的朋友、陌生人。要说最感谢的,是坐在我对面非要赶我去体检的同事大姐。

Ps. 之前复查发现,肺部因为放疗形成了放射性肺损伤。但是磨玻璃影不见了!

Pps. 据了解,未来还是可以哺乳的。

Ppps. 体检真的非常重要,不管什么年纪。愿所有人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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