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中国驻俄大使张汉晖痛批个别人“闯关”回国导致病毒输入的表态,使得黑龙江省绥芬河口岸的防疫形势再次成为焦点。位于国境之北的绥芬河口岸已临时关闭,但俄罗斯疫情的蔓延,令人不得不担忧这座仅有7万常住人口的边关小镇。
边塞疫情或许会随着口岸的关闭而得到控制,但本土疫情的同时发作却不是一个好迹象:4月9日,黑龙江省会哈尔滨发现一例本土确诊病例,在随后的几天,由该病例牵扯出的传播网络不断扩大,最终导致1人传染60人,甚至出现了院内感染的情况。
在国内疫情已经相对稳定的情况下,黑龙江却身陷“内忧外患”。人们不禁要问,黑龙江发生了什么?现在情况如何?
“内忧”4月8日,封城76天的武汉正式开放离汉通道,这座九省通衢的城市再次敞开大门。或许是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武汉上,让远在2000公里之外的北国冰城在零新增45天后的“破功”显得如此低调。
当天,哈尔滨发现一疑似病例,第二天确认感染;在随后几天中,与该名患者相关的密切接触网络也被梳理出来。我们现在已经知道:3月19日归国的一位既往感染者韩某没有发病也没有症状,可能将病毒传染给同一栋楼、同一单元的曹某,之后曹某一家出现聚集性感染,而曹某家人参与的家庭聚会,引发新一轮的聚集性感染,又因其中一位患者的两次住院治疗,导致哈尔滨市第二医院、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也有多名医护人员感染。
经统计,从4月9日到4月19日,哈尔滨报告的确诊病例和无症状感染者总数已达61例。
不仅如此,哈尔滨本地疫情也有向外省传播的趋势。4月16日,辽宁抚顺新增1例本土病例被证实与哈尔滨确诊病例有交集,交集点正是哈医大一院;4月19日,内蒙古自治区报告新增的1确诊病例也被证实是由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传入到呼伦贝尔市鄂温克旗。
在国内疫情已趋于稳定的时刻,哈尔滨的这场小暴发引发关注,而针对此次连锁聚集性疫情的“板子”也拍得十分密集:4月17日,黑龙江省纪委监委下发通报,对哈尔滨市近期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不力的18名党员干部和公职人员追责问责,其中包括刚获任命两天的哈尔滨市卫生健康委员会主任丁凤姝。
“外患”与哈尔滨的“内忧”相比,黑龙江的“外患”则要来得更早。
3月中下旬,在中国本土疫情趋于稳定、西方多国激烈增长的时候,国内防疫的重点也相应转变为严防境外输入,入境中国的几大“关口”也不断加强防疫举措。
3月22日,上海宣布已经对所有来自或途经重点国家和地区的入境来沪人员实行100%隔离,并对所有来自非重点国家和地区的入境来沪人员实施100%新冠病毒核酸检测。
同一天,广州发布7号公告,要求凡2020年3月8日零时后,从境外(不含港澳台)经广州口岸入境,以及经港澳台地区和市外口岸入境前14天内有国外旅居史的人员,无论外国公民还是中国公民,一律立即实施居家或集中隔离医学观察,由社区负责提供健康监测服务,尚未隔离的一律纳入居家或集中隔离。
3月24日,北京宣布从3月25日零时起执行“所有从北京口岸入境人员不分目的地,全部就地集中隔离观察,全部做核酸检测;3月14日内从其他口岸入境进京人员,全部集中隔离观察,全部做核酸检测”。
3月26日,中国民用航空局发布“三个一”通知公告,要求一国一周仅保留一航班,这极大收紧了天空门户的口径。
这些严厉举措,极大地缓解了来自境外的输入病例。然而,就在天空大门收紧的同时,陆运口岸却成为了境外输入病例的“豁口”,而这一豁口还在相对不发达的黑龙江绥芬河。
3月25日,黑龙江调整应急响应级别,强调外防输入,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4月1日,黑龙江首次通报了4例新增境外输入病例,活动轨迹显示这些患者全部踩着莫斯科→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绥芬河的路径回到国内。
绥芬河也成为境外(俄罗斯)输入的一大增长点。截至4月19日24时,黑龙江累计报告境外输入确诊病例已达381例,其中绥芬河就有371例。而同一时段的北京的输入确诊病例为174例、上海299例、广州124例,这些重要口岸的输入病例数皆不及此。
在首次通报境外输入病例的次日,黑龙江省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指挥部发布《黑龙江省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指挥部第14号公告》,要求进一步做细做实“外防输入、内防反弹”工作。
《14号公告》下发五天之后的4月7日,中俄双方协定,临时关闭绥芬河-波格拉尼奇内口岸旅检通道。同时,黑龙江省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提醒在俄中国公民,在此期间勿贸然前往滨海边区经绥芬河口岸入境。就目前披露的消息来看,只有7万人口、没有一家三甲医院的绥芬河现今防疫的压力虽然激增,但相关的物资已经逐步跟上,方舱医院也已经建成,并从4月8日开始也已经实施了封城举措。
中国疾控中心主任高福也在4月17日表示,“中疾控在本周早些时候已经派往绥芬河新冠病毒检测团队,日检测量可以达到1000份样本,并将根据需要进行加强”。鉴于绥芬河基础医疗资源不足,目前大部分确诊患者已转至医疗资源更好的牡丹江医学院附属红旗医院(截至4月17日24时,收治重型17例,危重型8例)和牡丹江市康安医院收治(轻型56例、普通型272例,重型1例)。
牡丹江红旗医院的一位医务工作者小林(化名)告诉《知识分子》,红旗医院现有重症床位200个,普通床位1000个,因为该医院目前收治的都是重症及以上的患者,所以床位上还很宽松。“(从绥芬河转过来的)普通患者都在康安医院,红旗医院目前只收治了部分重症患者,所以两栋新的大楼是否启用也一直在等消息。
但医院一直都将防护等级保持在三级,红黄绿三区(编者注:急诊科室的分区制度,不同的区域施行不同的防护措施,红、黄区实行封闭式管理,此类分区管理既保证了危急重症患者的诊治,也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医护人员的感染风险。),特别是红区的医务人员也一直在待命状态,没有上下班,随时准备上岗。”
此外,小林还提到,目前绥芬河已经关闭了口岸,所以转至牡丹江的患者仅是在绥芬河已经过关的人中的患者,数量应该不大,“以牡丹江现有的医疗条件,应该能够收治得过来,不过也确实不确定能有多少(患者)”。
另外,他介绍,在医院以外的地方,民众可能会有心理上的紧张,但因为绥芬河转诊牡丹江的路径基本可以做到全程“封闭”,直接转至医院内部,并无与外界接触的通道,所以日常生活大体上没有影响和改变。
突然暴发的俄罗斯黑龙江的境外输入病例,多从莫斯科乘坐飞机前往海参崴,进而由绥芬河口岸入境中国。此外,山西、内蒙古皆有较多来自俄罗斯的输入病例,比例甚至超过9成。
尽管俄罗斯在1月31日就宣布暂时关闭所有中俄边境口岸,并停止办理中国的赴俄签证,在2月20日又宣布禁止中国公民入境俄罗斯,但新冠病毒还是来了。
3月2日,俄罗斯报告了境内的第一例确诊病例。到了4月19日,俄罗斯的新冠疫情已经蔓延开来,感染确诊数量超过4万人,近日单日增长人数还超过了6000。
果脯(化名)是一位留学莫斯科的学生。他告诉《知识分子》,俄罗斯很早就对中国采取了封锁,2月3日开始对在俄的华人采取了强制防控的措施,意在封锁新冠病毒侵入的大门。“作为留学生,我们必须去相关的医院进行检测,拿到医院开具的健康证明,随身携带,才可以保证正常的生活出行。对于不符合要求、不配合的国人,最高甚至有强制遣返、3-5年不得入境的惩罚措施。”
不过,俄罗斯防住了华人,却没有防住从欧洲归来的俄罗斯人。彼时正值休假期间,很多在欧洲旅游的俄罗斯人将病毒带回了国内。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报道,俄罗斯国立皮罗戈夫研究型医科大学医院治疗系主任,俄罗斯科学院院士亚历山大·楚恰林对外界披露,俄罗斯新冠病毒零号病人正是一名从米兰回国的俄籍中年男子。果脯认为,“倘若那时候也针对欧洲归国的俄罗斯人采取措施,可能并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暴发。”
果脯还表示,虽然俄罗斯的政府部门不断提升防疫举措,但基本都是给“听话的人”准备的。
怎么理解这句话呢?果脯解释说,4月12号莫斯科即宣布要实行电子通行证的制度,并在4月15号全面实施,这个电子通行证也是市民唯一合法的出入凭证。类似于中国的健康码,它可以通过俄罗斯市民网、短信验证、拨打服务热线等渠道申请,“但问题是,政策虽然不断优化、严苛,但在执行上却并没有人去检查,我所在的俄罗斯社区无人检查、路上更少见到警察去检查你的通行证”。也就是说,这些制度的实施更需要依靠市民的自觉性。
更让果脯哭笑不得的是,很多俄罗斯人恰恰因为电子通行证的出现而选择集中出行,因为它的易得性及合法性,让市民“敢于”出门。这也导致部分地铁站、商店等位置人流变得更加密集,客观上增加了疫情防控的难度。对此,甚至有人发出了“没有通行证都没这么多人”的感叹。
目前,随着绥芬河口岸的关闭,果脯选择留在莫斯科。1月5号从哈尔滨返回到俄罗斯的他对于现在莫斯科的情况还算乐观,“生活成本并没有显著的增加,相应的防疫物资也还算充足,驻俄大使馆还为我们留学生提供了健康包,相信可以一直支撑到俄罗斯疫情得到控制的那天”。
当然,现今归国的成本以及不给国家添乱的想法也让很多留学生放弃了原本回国的打算。
果脯提到,与很多在俄的留学生一样,他也在4月6日和7日先后接到北京移民管理中心和哈尔滨出入境管理科的电话,统计海外留学生的归国需求,当时他就回复会继续留在莫斯科的决定。同时,他也简单算了一笔账,目前即便是有回国的航班,价格也会高到离谱。落地之后的隔离费用还需要自行承担,14-21天的费用估计也相当不菲。
4月18日,中国驻俄罗斯大使张汉晖在央视新闻的连线上表示,在疫情完全结束之前,中俄陆路口岸的旅检功能绝不会再开启。另外,滞留在远东的中国公民要在当地接受隔离,同时也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准备生活到疫情结束。
“这还不算飞机、长途汽车上可能存在的感染风险,所以我跟很多留学生都选择留在莫斯科,好好学习,不给国家添乱。”果脯果断地总结道。
针对此次黑龙江出现的问题,中关村美年健康产业研究院执行院长宁毅告诉《知识分子》,首先,现阶段我国全局性的策略依然是“内防反复、外防输入”,黑龙江近期出现的情况也印证了这点。
内防反复就是要遏制小型的疫情再暴发,这点要从追踪高危人群、提早采取措施开始;外防输入就是在所有的入境口岸采取集中检测、隔离等措施,以免高危人群分散,使得可能存在的疫情蔓延。
这或许也是对各方提出的要求。复盘此次哈尔滨的疫情反弹,如果感染者在流调过程中没有隐瞒病情和真实行程,如果在入院之后做了详尽检查并及时做好防护,或许此次的疫情反弹本可避免。
“所以,一代患者的出现可能具有偶然性,比如发病时超过隔离期的14天,但要坚决遏制二代、三代患者的出现,包括后续出现的跨省传播,很可能就是管理上的问题。”宁毅告诉《知识分子》,“对于个人而言,要有自我意识,主动避免各种高危被感染和传播疾病的行为。”
此外,宁毅还强调,目前全国疫情已经处于递减状态,“局部小型的疫情发生不应影响正常的生产生活,疫情外其他地区仍需尽快恢复正常生产生活,毕竟目前看来,哈尔滨的反弹仍应归为偶发事件,绥芬河等口岸的输入性疫情也将随着口岸的临时关闭和重点排查而趋于稳定,其他边境口岸也应该提高警觉,并进一步加强防控举措。”
而针对海外的华人,宁毅还是建议应欢迎其有序地回国。他说,这既是给管理层的建议,也是给每一位想要归国的华人的建议。“应该欢迎海外华人有序的回国,临时关闭边境口岸只是防止疫情集中暴发、降低局部压力过大的临时举措,我预计,在未来某一时段,落实好边境防控准备,还是应重新开启的,国家不但不会堵住华人回国的通道,而且应在有序管理的前提下,提供方便、协助回国,回到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