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本科刚学植物学时,老师要求我们制作植物标本时一定要选择带有花和果实这些繁殖器官的材料,因为大多数植物的茎、叶等营养组织的形态受环境影响会有很大变化,用来当做鉴定特征容易出问题。构树就是一个典型。构树的果实,就算认叶子认不出来,好吃的果实还能认不出来吗!
构树是一种高大乔木,树皮小枝和叶子上都有很多毛,叶片正面的毛比较稀疏,背面的则又软又密。叶片形态特别任性,从全缘到浅裂再到精致的深裂,都能在一棵树甚至是一根枝条上看到。构树叶的形状受环境影响很大:一般是幼苗期裂得少、长大后裂得多,春天抽的叶裂得少、夏秋长出来的裂得多,阴暗环境中长的裂得少、日光强烈地方长的裂得多。如果光看叶片形态,很可能把构树认成几种不同的植物,古人在这一点上犯过不少错误。
构树生长迅速、适应力强,在我国广泛分布。先民们对构树十分熟悉,《诗经·鹤鸣》中就有“其下维榖(gǔ)”,注意这里是“榖”而不是“穀(gǔ)”,后者是五谷杂粮的“谷”,而前者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是“楮(chǔ)也”。桑科构属的四个种中,构树和楮由于习性相似,用途也差不多,最关键的是叶片形状都多变,古人往往搞不清它们是不是一种植物。
《酉阳杂俎(zǔ)》中说“榖田久废,必生构,叶有瓣曰楮,无曰构”,这是认为楮和构树的区别就是叶片裂与不裂。
到了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述得更加详细:“按许慎《说文》言楮、榖乃一种也,不必分别,维辩雌雄尔”,并且还说雄树树皮有斑纹、开花如长穗、可做野菜充饥,雌树皮白、结果像杨梅、能当水果吃。从这个描述可以得知,李时珍描述的是构树而不是楮,因为构树雌雄异株,而楮则雌雄同株,至于树皮的颜色差异,只不过是构树的性状变异。
构树的雄花组成葇(róu)荑(tí)花序,暗绿色,也布满绒毛,显得很粗壮,和杨、柳等植物一样,脱落的时候是整个花序一起掉地上。雌花序的颜值则比雄花序高出一大截,由许多小花聚成一个圆球状的头状花序,每朵花有四枚很小的花被片,其中伸出一根粉红色长丝状的雌蕊,远看就像一个绿色圆球中伸出无数红线,如同绽放的焰火。
按理说,雌雄异株已经足以避免自交了,而构树身上同时还有雌雄异熟的现象,这很可能是演化的孑遗。构树是风媒传粉,雄花先开而雌花后开,雄花的四枚雄蕊在开花前折叠着包裹在花被里,开花后依次成熟,花丝伸长,释放张力,将巨量花粉弹到空中,形成肉眼可见的白烟。授粉后的雌花花被会变得肉质化,顶着一个瘦果,整个果序就是个橙红色的球。
前边《酉阳杂俎》里说的榖田,也就是构树田,并不是用来采收果实的,而是用来获取构树的纤维。构树木质部纤维属于短纤维,韧皮部纤维属于长纤维,都可用来造纸,尤其以韧皮的长纤维品质最佳,是宣纸等高级纸的原材料,西双版纳传承了数百年的傣纸也是用构树做的。构树的种加词papyrifera就是由papyrus(纸)和fera(野生的)合在一起组成的。
东邻日本也有构树,还是神道教中的一种神树,七夕时人们会在构树叶上写下文字乞巧。构树的日文名字是“梶(wěi)”,有一种家纹图案叫“梶之叶”,画的就是构树的叶片,选的模特还是裂得特别深的叶子。构树在日本也是造纸的原料,不过重要性不如另一种叫“楮”的植物。
日本的这种“楮”是一个杂交种Broussonetia kazinoki × B. papyrifera,最初的亲本是我们中国的楮和构树,它也继承了构树雌雄异株的特点。至于真正的楮B. kazinoki,日本也有分布,名字写作“姬楮”,种加词kazinoki源于误认,江户时代来到日本的欧洲人以为它和构树是同种,就把构树(梶の木 kazinoki)的名字给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