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鸟类和人有冲突,青蛙和松鼠给人带来困扰,我们又该怎么做?
写在前面2019年还剩三天就要过去的时候,我在上海做了这次演讲。没想到二十天之后疫情爆发,野生动物被推上风口浪尖。疫情阴云之下,人们对野生动物的情感变得更加复杂,也增加了紧张和恐惧。但是即便取缔野生动物非法交易,人和野生动物的共存也是一个我们没有办法回避的问题。
实际上在我们生活的城市之中存在着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而未来更安全也更长远的共存,需要大量工作作为基础。我们应该搞清楚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应该建立起可靠的数据积累和监测系统,掌握全面的信息。在所有这些努力的基础之上,我们才能够谈论一个更安全更可持续的未来。
一席的工作人员问我,在疫情之下,讨论城市野生动物保护的问题,是否会显得不合时宜。事实上,疫情之下人们的恐慌和不理解,更凸显我们工作的急迫性,这个事儿不仅不是说不应该做,而是我们做晚了,如果再早几年开始才好。这是我内心之中感到的遗憾。生物多样性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世界就是这样,有好也有坏。我们接受了这一切之后,才可以更主动地去了解和管理。
大家好,我叫王放,我是一个研究动物的人。我特别喜欢一席的“人文,科技,白日梦”,我觉得我们团队就是一个在做白日梦的团队。大家可以看到屏幕上这些照片,我们去到了原始森林、雪山冰川、还有世界上最棒的河谷、瀑布和草原。我们团队由我,还有三个博士、硕士研究生组成,我们有一个不太好意思经常挂在嘴边说的追求,就是希望用我们自己的努力,尽可能多地留下一些中国这样壮阔的自然。
我今天在这儿想跟大家聊一聊动物的故事,我想干脆就从几张照片开始。大家都认识屏幕上面这些动物吗?这个问题好像太简单了。大熊猫,拍这张照片的位置,距离这个会场2059公里,我们开三天的车就可以到它们生活的那片山谷之外,再爬一天半的山,就可以深入这片熊猫森林。
雪豹,同样是离开这个会场,开五天的车,最后的三天我们会从西宁到玉树,从玉树深入到三江源和可可西里地区,最差的情况下,我们可能需要等半年,或者更长时间,才能得到跟雪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这些动物都生活在遥远的荒野,但它们可能是大家最熟悉的。但同时,我想请大家看画面右边的这些动物,大家是不是也能叫出它们的名字?第一个动物鼎鼎大名。从会场过去一条马路是虹桥迎宾馆,它们就有一个小家庭栖息在那里。
越过这里,到西郊宾馆,到上海动物园,再到周围很多社区,这个动物就日日夜夜生活在我们身边。它叫貉,一丘之貉的貉。貉旁边的是狗獾,就在昨天,我们的志愿者刚刚在马路斜对面发现了一个狗獾的家庭。它们找到了一些地方挖洞,土地之下是一个庞大相连的地下洞穴。豹猫生活在深圳闹市区的华侨城,旁边就是世界之窗。当夜幕降临,游人散去的时候,一家子一家子的鼬獾就在西湖边散步。
因此我们一直有一个疑惑,或者说有一个遗憾,为什么我们对那些荒野之中的动物那么了解,而对身边的这些动物却一无所知?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我不知道这个基本判断会不会显得哗众取宠,那就是城市是这个星球上最适合动物生活的地方之一。我一开始写了“曾经”两个字,后来我觉得不对,“曾经”两个字可以划掉。
这是北京,在150万到200万年前就被我们广义上的人类祖先所占领,而后70万到20万年前,北京人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在1.8万年前,山顶洞人又继续在这个城市周围生活。燕山和太行山挡住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挡住了黄土高原的黄沙,人和动物在这个地方找到了永定河和海河,还有辽阔的华北平原,有数不清的资源,数不清的漫滩、湿地和森林。而今天,北京这个城市是最重要的鸟类迁徙区之一。
实际上成都、西安、南京、上海……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拥有大量和生物多样性有关的故事。
接着想跟大家分享的故事,就发生在我小时候的家,北京的中关村。这个圆圈的直径是我随手画的,大概四公里左右,我在这里曾经发现过几十个鸳鸯的家庭。总有一些游客在城市公园游览的时候,指着各种水鸟喊鸳鸯,所以我顺便捎带一些辨识水鸟的粗暴秘诀给大家。脑袋是绿色的,就试着叫它绿头鸭。脑袋是红色的,那有可能是红头潜鸭。
如果它有点像鸡,是黑的,在水里,那不妨叫它黑水鸡。如果它的翅膀上面有绿色,太容易了,就是绿翅鸭。而如果你看到一只鸟,感觉好像是打乱了的调色盘一样,这个时候你就放心大胆地喊鸳鸯,通常都是正确的。
我们可以尝试描述一下鸳鸯。鸳鸯的头顶是蓝紫色的,是有金属光泽的渐变色,有着宽大的白眉毛。它的嘴鲜红,但是在嘴尖点缀了一点白色。它的脖子有很多放射状颜色的羽毛,有这种过渡的色彩,披洒下胸前,紫红色的,然后有五道黑白相间的撞色的隔断,翅膀有渐变色,背后有蓝紫色。像船帆一样的三级飞羽竖起来,我们管它叫帆羽。
每年的三月底四月初,鸳鸯会结束在南方的越冬,回到我们刚才画的这个小圈子里边。它们会在这个时候求偶。鸳鸯是在树洞里面生活的,所以它们会飞到岸边高大的柳树上去考察洞穴,公鸳鸯总是非常绅士地站在一边,等着雌鸳鸯一棵一棵树地去考察。到了五月份,它们“结婚”了,结束了群体生活,然后它们开始成双成对地绑在一起。到了六七月份,母鸳鸯带着小鸳鸯重新出现在这个红色的圆圈里,小鸳鸯第一次游泳,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
这时雄鸳鸯去哪了呢?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还记得那些关键词,头顶的蓝紫色,宽大的白眉纹,脖子上放射状的羽毛,胸前的紫红色,背后高高竖起的帆羽……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它毛还没掉干净,脑袋侧面的这几根毛会留很久,非常顽强。结婚之前公鸳鸯都显得非常强壮,油光锃亮,雄赳赳气昂昂的,而结婚之后它们就憔悴了。
后来我在北大的行为生态学课上,也讲过同样的故事,讲完之后有一个男生悠悠地说,老师,我觉得这组照片反映了婚姻对于一个成年雄性的打击。作为一个已婚的成年雄性,我不敢表示赞许。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想这是自然演化里边最神奇的故事之一。
公鸳鸯在小鸳鸯出生之后不管孩子,这种情况下母鸳鸯怎么选择自己的配偶呢?很简单,要让自己的孩子带有最优秀的基因,尽可能强壮,尽可能不得病,飞得远,反应快等等。
公鸳鸯的这一身羽毛,比如说红色,是由胡萝卜素,还有很多色素构成的,它们自己不能够合成,可能需要飞到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之外,取食壳斗科的植物来获取。它们的身体会分泌大量的油脂,这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可以帮助它们在冬天,在从北京飞到上海、杭州、贵州的过程中,顽强地生存下来。这种漂亮好像随时在跟天敌说,我在这呢,来吃我吧。所以那些反应慢的,不够机敏的,不够厉害的,已经都被天敌吃掉了。
如果你是雌鸳鸯,你就找一个最漂亮的,它身上的基因一定没错。
这是鸳鸯在中国的一个分布图,这张图跟一些国家级和世界级的风景名胜区基本上是重合的,从西湖到婺源,从北京的圆明园到江南的园林。它们在水面追逐,旁边是它们喜欢的柳树、樟树。它们就在我们身边,但我们常常错过了它们的故事。结束北大的学习生活之后,我来到了上海工作,我现在住的地方是新江湾。
晚上在校园里,或者在小区里游荡的时候,只要你保持安静,经常可以听到刺猬在地上拱来拱去发出的“呼啦呼啦”声,它们没有任何顾忌,也从来不想隐蔽行踪,它们的刺让它们感觉可以很安全地、很放心地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刺猬扎人吗?这取决于我们怎么对待它。平时它们的刺都平平地贴在身上,比如在它们觅食的时候,或者是在母刺猬躺倒在地,让孩子过来吃奶的时候。只有当它们受到了威胁或者伤害的时候,比如说我拿着照相机在靠近它,动作不小心大了一点,这个时候它的刺才会全部立起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信刺猬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偷,会去果园里偷完水果,再扎在刺上带走。
当我们去跟踪刺猬观察的时候,我们发现它的粪便里是大大小小的金龟子和甲虫的甲壳,里边可能还会有蜗牛壳,或者蜻蜓和蝴蝶的残肢,所以刺猬实际上是敏捷的城市捕食者。它们可以闻到土壤下面十几厘米虫子的味道,它们可以听到下水道里边小虫子爬动的声音。事实上,一块有刺猬的草坪,一定是一块更加安全的草坪,不会有各种各样的毛毛虫和金龟子啃食掉我们的城市园林,因为刺猬不仅不是小偷,还是在帮我们守护这片土地的动物。
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来观察刺猬,其实就是想搞清楚,在什么地方刺猬还能够大量地存在,在什么地方刺猬已经消失。在这个过程之中我们可以测量刺猬活动的尺度。我们发现在它们所生活的小园子中,最重要又最难得的东西,竟然是一点点清水。为什么呢?因为每年三月份,刺猬会结束冬眠,冬眠的时候它们的肝脏会积累大量的毒素,所以等它们醒来时最要紧的就是大量饮水,促进身体的生理生化反应,把这些毒素降解掉。
这个时候如果它们能够找到清澈的水源,它们就能够在城市里面生活下来,而如果它们走到水边,却发现是铺满厚厚水泥的堤岸,是硬化的湖泊,那可能它们一口水喝不上,毒发,就永远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们逐渐发现,所有动物都有一个这样的尺度,螳螂需要的尺度可能跟我现在站的舞台差不多,只要得到一个舞台这么大的空间,坚持几个月不喷洒杀虫剂,不让剧毒的杀虫药附着在它的猎物身上,它就能够安全地渡过夏天,继续帮助我们控制害虫,继续在城市里生活下去。
而黄鼠狼需要的空间可能更大一点,跟我们整个会场差不多大,同时它们需要每隔一公里到两公里,就有一片会场这么大的绿地,它们可以在这样一个一个城市绿色的岛屿之间跳跃,完成觅食和求偶,等到小黄鼠狼长大之后,再向更广阔的世界扩散这样的生命旅程。
所以我们的工作就变成把所有动物的需求结合起来,在城市里边,一点一点地给动物安排上舞台这么大的不洒杀虫剂的绿地,安排上生长着自由灌丛的小山坡,安排上像岛屿一样星星落落分布的城市绿地。
我们经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刚才的描述,已经一点一点地在尝试跟大家一起讨论这个“为什么”。那些关键词,清澈的流水,零星点缀的绿地,自由的灌丛,旺盛的植被,其实也是能够帮助我们在城市里生活得更美好的元素。
我们开始尝试把这样的关键词,在城市里变成现实。我们在北京大学建立了中国第一个校园生态保护小区,而在上海,有大自然保护协会、四叶草堂、城市荒野这样的机构,正在城市里兴建一个一个这样的社区公园和郊野绿地。但是在前进的过程之中,我发现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的环节:这样的保护,可能并不是居民所希望的。很多时候和野生动物的共存,也会给人们带来困扰甚至冲突。
2012年我到达美国进行博士后工作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到生物多样性给人们带来的困扰。我刚刚到美国的第一个星期,晚上11点半,突然家门口传来非常有规律的“嗵嗵嗵嗵”的声音,我冲过去看,门口没有人,一低下头,一个完全不曾设想到的场景正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这是一扇弹簧式的防蚊虫的门,浣熊用它灵巧的小手扒开门之后想把脑袋伸进来,但是伸进来的时候它就需要把手缩回去,一缩手,门就撞上了。
我们以为冲过来四个人围着它,它会退缩,但是我们就这样看着它,非常有耐心地一次一次地挤,最终成功地把大肥屁股挤了进来。
直到它抬起头的时候,我才明白它为什么一点儿不害怕,因为浣熊知道自己清澈目光的杀伤力,它也知道当它抬起头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我,同时用它的小手轻轻地扒拉我的裤腿时,我会做什么。我告诉自己,我是一个专业的野生动物研究人员,应该尽可能减少跟动物的直接接触。这个想法非常强烈,但是我的身体非常地诚实,我冲到了厨房拿来了猫粮和水递给它。
第二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很不是滋味,我觉得我代表的是中国的野生动物研究人员,竟然在这个院子里面喂了浣熊。我对面的研究人员叫Tavis,我问他说,Tavis,咱们院有浣熊你知道吗?你喂过它吗?Tavis很认真地抬起头盯着我,隔了很久说,我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你希望我女儿怎么看我?所以我跟Tavis一个一个办公室去认真地核实这件事,冲进去第一句话就问:你不会喂了这只浣熊吧?而我们得到的是一连串肯定的回答。
那一天我们决定,号召所有人一定要停止喂浣熊的行为,可以用笤帚去把浣熊怼走,可以呵斥它,可以用能想到的任何方法把它赶走。
但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只刚刚出生不到半年的浣熊,它第一次进到人类世界就尝到了甜头,它没有办法拒绝那些高盐高糖高油脂高热量的食物,所以当遭到集体拒绝之后,它练就了飞檐走壁的本领,顺着高压线进入到办公室的阁楼中,打翻了我们的垃圾桶,打开了冰箱。
两星期之后,它诱发了我们实验室的大停电,现场惨不忍睹。这只浣熊在沿着输电线爬进实验室的过程中触电身亡,直挺挺地摔倒在我们办公室跟前。我们的行动晚了。当野生动物知道了人类的城市多么迷人之后,就有可能踏上不归路。而如果我们第一天就能够勇敢地拿起笤帚,能够抵抗它的目光,它的命运就将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场景在北美每天都在发生。
浣熊是这个世界上狂犬病携带比例最高的动物之一,几乎在浣熊的粪便里都可以看到蛔虫卵,它们身上携带的蜱虫是传播莱姆病最重要的传染源之一。如果它们带着这样的疾病入侵你的家,导致停电,导致火灾,如果它们带着这样的疾病偷走你家里的东西,甚至像人们家里的摄像头拍摄到的,深更半夜推着婴儿车在婴儿房乱跑,你还会欢迎它吗?还有很多这样的故事。
入侵的灰松鼠每年都会造成数百万英镑的森林的损失,并且正在摧毁欧洲本土的生态系统。在柏林,三千多只野猪到处冲撞,甚至造成人员的伤亡,并且还把猪粪喷洒在了从柏林一直到巴塞罗那广阔的欧洲土地上,当地人对此苦不堪言。
城市是生物多样性的乐土,没错,我们可以去保护这片乐土,但早晚有一天我们会面临同样的状况。
随着生态的恢复,生物多样性会开始侵占人的生活,开始给我们的日常生活带来不便,那个时候我们又应该怎么办呢?带着这个问题,复旦大学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一起开始了一个有一点奇怪的项目。这个项目的开端,我们首先需要找到一个标志性的城市物种。在上海,这个最完美的代表性物种就是貉。我们希望搞清楚貉怎么生活,更希望搞清楚它带给城市居民什么样的欢乐和困扰,未来我们该如何应对它们带来的冲突。
在几个月的调查工作之后,我们发现在上海有超过80个小区,都有貉的存在。它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成千上万年,它们的存在是上海健康生态系统最直接的体现。如果我们的城市连貉都留不住,那就意味着水源、植被、空气、土壤都出现了巨大的问题。生态学上面有一个词叫“指示物种”,说的就是貉这样的动物,它们的存在就指示着我们环境的质量。在青浦区的溪流,它会变成一条黑色的“大鱼”在河里面游泳,去捕捉河里的小鱼小虾和青蛙。
在潮湿的上海,很多旧建筑楼都有一层半米高的通风层,白天它们会藏在这些通风层之中。它们也会藏在废弃的下水道里,藏在居民楼的墙缝里。而到了晚上,整个城市都是它们的家。
貉非常喜欢挖土,土里面有它们喜欢吃的昆虫,它们也喜欢天然的池塘,而不是死气沉沉的水泥堤岸。在未来,我们有没有可能更好地去规划我们的城市,让貉作为城市生物的代表,更安全地生存下去?我们开始在小区里设保护地,设红外相机,我们去跟踪貉。结果有一天有个阿姨找到我们说,你们看这个动物,能不能把它杀死?我说为什么?阿姨说我喜欢猫,我会喂小区的流浪猫,但是我见过这个貉把刚刚出生的小猫叼走杀死。
我们觉得阿姨的诉求完全合理,她可以喜欢猫,可以觉得貉侵犯了猫的利益,所以希望貉离开小区。之后也有其他市民朋友会来问我们,它身上会不会有狂犬病,带着病毒?尽管貉身上这些疾病更大的可能是从流浪猫狗身上传染到的,它们也是受害者,但是我们仍然只能说,是的,有可能。
所以我们突然意识到,城市里好像不再能用我们以前传统的方法去做调查。
我们以前用这样的方法给大熊猫设计走廊带,我们用这样的方法帮助羚牛,帮助金丝猴在秦岭更好地生活,我们也用这样的方法预测在中国辽阔土地上气候变化带来的威胁。但城市的核心使命是满足人们的生存需求,只有理解每一个人的需求,才可以更好地规划城市。同时我们又不应该因为人的需求,就把貉全部杀光或者赶走,如果有一天鸟类和人有冲突,青蛙和松鼠给人类带来困扰,我们又该怎么做?
全部杀光的结果就是留下一个到处都是陷阱和毒药的城市,破坏城市之中人类赖以生存的资源。
那么怎么办呢?我们决定用一些像白日梦一样的方法来做这件事情。我们给自己项目起名叫“貉以为家”,“家”这个字,不仅意味着貉可以在这个地方生存,更意味着它的生存不侵犯人类的生活,意味着它可以在维持城市居民生活安全的情况之下,找到它的栖身之所。
今天我们的研究团队不是由科研人员组成的,而是由画面里这一百多个市民志愿者组成的,在他们的帮助之下,我们把工作从五个调查区扩张到几十个调查区,从四十个调查点变成了两百多个调查点。一百多个市民加入我们的队伍之后,他们告诉我们,我们小区我关心的是黄鼠狼,我关心的是行道树,我关心的可能是城市里即将被赶走的狗獾。我们正在把所有人的意见汇总起来,和我们的野生动物数据一起,建立一个开放的数据平台。
这个数据平台可以显示出什么地方缺了一个池塘或者一片灌丛,也可以显示出来什么地方出现了更多人和野生动物的冲突,需要我们重新规划社区景观来进行调整。所有结果会开放给城市的园林部门、绿化部门、野地恢复部门。
这个项目在一年两年之后是什么样子,我们不敢说心里有数。但这个项目好像有生命力一样,可以变成教育、变成野地恢复、甚至变成每一个居民关注的生活。电影《哪吒》里有一支笔,叫指点江山笔,我们之前也想用一支这样的笔来画绿地,画小区,画城市,而今天我们发现,我们不用亲手握着这支笔,我们可以把这支笔交给市民。每一个市民都有自己的期待,我们有机会把一支笔变成千百支笔,把一个人的想法和千百个人的想法结合起来。
我们是一个研究生物多样性的团队,我们觉得二十年之后的城市不仅需要生物多样性,更需要把每个人多样性的意愿融入到城市的生态建设里。在我们心里一直有一个对这个世界的判断,无论是生物多样性,还是其他多样性,这样的多样性不应该是我们的追求,这样的多样性恰恰是这个世界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