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生存危机来自何方?核武器、生物武器、全球性传染病还是小行星撞击?后人类的前景是什么?宇宙中的生命如何多种多样?科学家在社会上应该扮演什么角色?本期赛先生天文专栏,我们将加州理工学院理论物理学家肖恩·卡罗尔对英国皇家天文学家马丁·里斯的访谈录进行翻译、整理,以期通过二人碎片化的对谈,来透视马丁·里斯对于人类与未来的观点、见解。
任何读过冷战历史的人,一定会震惊于人类曾经如此接近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对自身的破坏。核战争(技术)是人类创造的第一种可以真正导致这种伤害的技术,但潜在威胁的清单正在不断加长。作为回应,今天的嘉宾马丁·里斯和其他人成立了剑桥生存风险研究中心。我们需要去谈论我们面临哪些风险,以及如何避免这些后果。我们还需要探讨人类可能会变成什么样,以及对宇宙其他地方的生命的展望。
勒德洛男爵马丁·里斯阁下在剑桥大学获得了物理学博士学位。他现在是剑桥大学宇宙学和天体物理学名誉教授,英国皇家学会的天文学家。他曾担任三一学院院长和皇家学会会长。他获得的众多奖项包括海涅曼天体物理学奖、格鲁伯宇宙学奖、克拉福德奖、迈克尔·法拉第奖、邓普顿奖、伊萨克·牛顿奖章、狄拉克奖章和英国功绩勋章。他是生存风险研究中心的联合创始人。
肖恩·卡罗尔:大家好,欢迎来到思维空间(Mindscape)播客。我是主持人肖恩·卡罗尔。今天我们将讨论一个发人深省的话题:生存的风险。我们都知道,二十世纪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们获得了很多技术,同时这些技术也造成了很多破坏。人类总是在互相伤害,破坏着地球的环境。今天的嘉宾是勒德洛男爵马丁·里斯阁下,他在高能天体物理学、理解黑洞和星系等方面做了非常好的工作。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对人类生活中的一些重大问题以及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产生了兴趣。
马丁·里斯: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为很明显这是非常不可能的,但后果是却灾难性的。很明显,主要的风险是,我们的理论可能是完全错误的,或者完全无法解释这个东西。
肖恩·卡罗尔:大型强子对撞机会出什么问题,进而导致我们所有人丧生?
马丁·里斯:我只是引用其他专家的话:一个是微型黑洞,另一个是把物质变成所谓的奇异滴,然后逐渐吞噬地球。实际上,尽管我的理论不能解释这些,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禁止继续进行这些实验。
肖恩·卡罗尔:思考这些非常可怕的、机率很小的,但具有灾难性后果的事情的理论是什么?
马丁·里斯:我们做任何可能有潜在好处的事情都是有风险的。我们已经习惯了测试新药和其他类似的东西。因此,当我们面对这些巨大的风险时,同样的论点也适用,我们可能放弃利益。
肖恩·卡罗尔:我在我的书《宇宙尽头的粒子》中举了一个例子,每当你打开一罐意大利面酱,里面都有可能发生可怕的变异,会释放出一种病原体,杀死数百万人。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几率。
马丁·里斯:是的,我确实认为我们人类并不是进化的顶峰。我们用了40亿年的时间才从原始的泥浆中出现,但未来对地球来说,也有60亿年。宇宙有一个长得多的未来,所以没有理由认为我们是处于严峻复杂的“半路”阶段。
肖恩·卡罗尔:是的,但同时也有一个相关的事实,那就是技术给了我们一种杠杆作用,不管是好还是坏。这样的能力我们在100年前还没有,对吧?我想说,二十世纪第一次产生了我们可以消灭自己的可能性。
马丁·里斯:是的,就是核武器。
肖恩·卡罗尔:有没有什么定量的方法可供我们去思考应该如何衡量生存风险,以及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它?
马丁·里斯:我不认为存在这样的方式方法。以小行星为例,现在的撞击概率并不比史前时期高。我们应该首先考虑的那些紧急的、可能性正在增加的问题。核战争是这类问题中的第一个,新的问题有滥用生物和网络技术等,但我认为这些问题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
肖恩·卡罗尔:没错,我对太阳耀斑有着病态的迷恋。这当然是一种自然现象,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但是我遇到了一位律师,他曾在一个委员会工作,他们在那里考虑过这个问题,他非常担心这样一个想法:每一千年,就会有一次太阳耀斑,它的强度足以摧毁整个地球上的电网。
马丁·里斯:对的,这是太阳耀斑影响卫星的一个例子。我们可以加强防护以将这种影响降到最低,这是值得做的,但有些自然现象的后果更严重。
肖恩·卡罗尔:建筑不会倒塌,因为现在建筑建得很巧妙,但是如果地震发生在正好的地方,我们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电和水,这才是真正的担忧。
马丁·里斯: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完全消除对第一次做某些自然界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的担忧。高能宇宙射线已经发生了碰撞,没有什么灾难性的事情发生,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恒星、白矮星,它们没有变成奇怪的东西,这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但我们可以人为创造我们所认为的、在自然界从没发生过的潜在影响。
马丁·里斯:2011年,有两个研究组,进行了让流感病毒更容易变异、传播的实验。而这些所谓的功能获得实验,由于被认为有风险,美国联邦政府多年来一直拒绝提供资助。
肖恩·卡罗尔:当然是有规定,你不能让实验者做所有他们喜欢的事情。因为我们关注的是生物实验的审慎约束和伦理约束。
马丁·里斯:很明显,在卫生领域,有世界卫生组织等,但在互联网领域还没有建立任何组织。我认为互联网治理的严重问题正在得到解决,但实施起来将非常困难,除非你对互联网有真正的严格控制。
肖恩·卡罗尔:有没有什么全球性的、我们可以努力做出的哲学上的改变,以使我们的技术进步更加安全?
马丁·里斯:我认为我们都应该为此而努力,但我们知道要就气候和任何诸如此类的事情达成国际协议是多么困难。
肖恩·卡罗尔:是的,我们现在在英国,英国刚刚决定脱离欧洲其他国家。我们很难让国际组织团结在一起。
马丁·里斯: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科学家如果走向公众可以有更大影响。如果政客们认为选民支持他们,他们会做出回应。所以我认为科学家们能做的就是以一种回应公众的方式来宣传这些问题,因为这样公众就会影响政客们,政客们就会觉得他们可以在不失去选票的情况下采取这些行动。我们应该考虑更长远的问题。
我们需要考虑到过去50年的变化,因为我们对预测50年后的日常生活没有太大信心。因此,出于这个原因,我认为在某些情况下不提前计划那么远是合理的。但另一方面,如果有不可逆的、长期损害的风险,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地关心子孙后代。例如,核基础设施受到网络攻击的风险就是一个新的威胁。
肖恩·卡罗尔:那到底有什么威胁?网络黑客能做什么?
马丁·里斯:可能会触发假警报,甚至触发核弹爆炸。你对生物的担忧比对核武器的担忧更大吗?
马丁·里斯:比如人类转基因的例子,你必须首先在一些非常大的基因组样本上使用人工智能来决定哪一个位点是最佳的,然后才能合成该基因组,并确信它不会有意外的缺陷。这在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无法阻止它,我们无法控制它,就像我们无法控制毒品法或税法一样,也许,我们也不应该对此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