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在水生所的工作,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经常能去听专家学者的讲座。就在去年年底,我有幸听了一场张弥曼院士和她的团队做的学术报告,主要内容是介绍青藏高原的鱼类化石发现。在张院士介绍过全身骨骼变粗的伍氏献文鱼后,吴飞翔老师的介绍内容却令我感到难以置信——在青藏高原发现了攀鲈类的化石。
张弥曼院士是我国著名古生物学家。她在早期肉鳍鱼类化石及鱼类登陆过程、中国东部油田地层时代及沉积环境、青藏高原隆起幅度和干旱化等方面做了大量开创性工作,奠定了中国古鱼类学研究的国际学术地位。
攀鲈 Anabas testudineus 是一种分布于中国东南部、印度、东南亚等地区的小型鱼类,它们栖息于江河下游及邻近的湿地、稻田中。而我惊讶的是,一种在温暖潮湿的低海拔地区分布的小鱼,如何能跨越千山万水,来到高寒且干旱的青藏高原?或许这和攀鲈的特性有着莫大的关联。
攀鲈的三件法宝:第一件:体表的“铠甲”;第二件:鳃腔里的“呼吸器”;第三件:身侧的“陆行器”。凭借精良的装备和出色的体质,攀鲈往往能比其他鱼类有更多机会,扩散到更远的地方去。然而再远也是有限度:攀鲈虽能翻越低矮的堤坝土坡,面对高山却也束手无策。而文章开头提到的青藏高原上发现的攀鲈类——西藏始攀鲈 Eoanabas thibetana 在形态上和亚洲攀鲈更为接近。
那这些攀鲈老祖们是如何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来到如今海拔近5000米,完全不见生机的高原戈壁滩的呢?这一切都表明,2000多万年前的青藏高原,地理环境和现在有着巨大的区别。
随着进一步的研究,人们发现同一地层一起出土的还有近似于条纹小鲃(一种现生分布于华南地区的小型鲃类)的张氏春霖鱼 Tchunglinius tchangii 化石,怕冷的棕榈科植物化石,以及喜温暖潮湿的天南星科植物化石等一系列动植物化石。这样一个生物群落的存在,也间接地说明在渐新世晚期,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可以深入到青藏高原的腹地。
当时的高原盆地是一片潮湿温暖的热带、亚热带森林,而通过当时尚且联通的水系一路扩散而来的始攀鲈,便在这里扎下了根。
后来,高原逐渐隆升,气候转向温凉,更适应温带气候的近无角犀、裂腹鱼开始接管始攀鲈的地盘。随着高原继续隆升至接近于现代的高度,青藏高原的气候也开始转为寒冷,逐渐出现了披毛犀、雪豹以及盘羊等一系列适应高寒气候的动物。直至今日。无独有偶,非洲大陆上也生活着许多现生攀鲈类,如非洲攀鲈属等。
事实上,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中西部地区,是如今地球上攀鲈类的主要分布区域。攀鲈们的分布区域不仅横跨两大洲,而且呈现出断裂分布的格局。科学家们猜测,这些攀鲈或许是在中生代晚期,藉由漂移来的“脚踏板”——印度板块——成功实现了扩散。
似乎在攀鲈家族面前,只要时间足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貌不惊人的攀鲈,征服了高山,也跨越了大洋。生物,尤其是对环境极其敏感的鱼类和植物,是十分可靠的环境指针。
特别是作为冷血动物的淡水鱼类,它们的分布区域受到内陆水系格局,以及水文条件的严格制约,而这些因素又与地质历程和地貌变化息息相关。所以淡水鱼类是环境变迁非常理想的见证者,从非洲攀鲈见证板块漂移,到始攀鲈见证青藏高原隆升。时至今日,龟壳攀鲈也在见证着人类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像它们千万年前的老祖们一样,一如既往的,顽固且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