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文化因玉器而彰显其精彩雅致,亦因玉器更令人觉得神秘莫测。良渚人精心制作的玉器里,珍藏着他们的精神世界。良渚人的信仰,他们的虔诚,都雕琢在那些晶莹的玉器之上。良渚人的希冀,他们的情怀,都包容在那些精美的玉器里。
良渚文化玉冠状器发现不少,它的用途经过研究者反复探讨,倾向于原本是作梳背使用的。瑶山2号墓的这件玉冠状器,玉质和制作技术并不算上乘,但刻纹比较清晰,便于观察。
冠状器中部是稍显简略的神人像,两侧是对称的鸟纹。神人像雕刻不甚精致,线条显得较为粗率,少有附加图案。在原图片上点染后可以清晰地看到,神人像用4个两两相对的旋纹装饰,神兽鼻眼也都有对应的旋纹,一共是6个。眼睛一只为圆眼,一只为旋眼,大眼旁的小眼均为旋眼。将两只大眼刻画成两种形式,如果不是玉工大意,就可能另有涵义。
再看冠状器两侧的纹饰,对称刻着一对所谓的神鸟,其实还是神兽的大眼,线条比较简略。将鸟纹循阳纹点染之后,发现这是一对大旋眼,一左旋,一右旋。大眼的旁边是一对小旋眼,也是一左旋,一右旋。大眼的上方是一个被认作头颈的尖状图形,下方是被认作鸟翅或鸟足的两个一大一小的旋纹。如果将循阳纹点染后的这两只大眼睛转变为反色,再看起来似乎更加清晰,也许这真的不是鸟。
冠状器的底侧还有一组纹饰带,由11个大大小小的旋纹和绳束纹构成。纹饰带中心是一个双旋纹,这在良渚玉器微刻中还不多见。其他10个旋纹都是方向不一的单旋纹,排列似乎也有对应关系。这组纹饰带循阳纹点染后看得更清晰,反色图也一样,阴夹阳的微刻技法表露无疑。冠状器上出现了双旋,出现频率虽然不高,但很值得重视。这里更难得的是出现了旋眼,是明确的单旋眼,只有一条旋线。
下面这件玉冠状器出自反山16号墓。此器透雕成形,中间镂雕有一个大神兽形,两侧有两神人作结伴起舞状,充满喜感。仔细观察大神兽的双眼,是对称的旋眼,而且是双旋眼。神人与神兽都用微刻作装饰,依然以旋纹和绳束纹为组合。其中单旋纹的旋心显得比较大,也算是一种显得更有力度的旋纹。
反山15号墓也出土了一件玉冠形器,也是采用透雕加微刻的方法表现纹饰,纹饰主题是无坐骑的假面神人,神人及周边刻有飞动的旋纹与绳束纹。神人方脸形假面虽然刻画比较简单,却让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原本的装束,神冠也是用阳刻方式表现,看似用一条完整的彩帛编缀而成。双臂刻画有单旋纹,左右反向对称。神人像左右的配饰,也是绳束纹和单旋纹,单旋纹旋心略大且较圆,方向正反交错。
这些玉器是良渚人的微刻精品,代表了当时玉工的最高水准。就纹饰题材而言,选材的重点是神人像和神兽图;构图的主要元素,是旋纹和绳束纹;微刻的核心技巧,是阴夹阳的阳纹雕刻。玉作上的旋纹有各种样式,有单旋有双旋,有方旋有圆旋,左旋右旋对称,看似繁杂却秩序井然。看惯了的阴纹,突然变作阳纹呈现出来,要说服以往和现在的一双双眼睛,觉得很有难度,要有一定的时间来觉来悟。旋纹表现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笔者曾由彩陶的旋纹谈到良渚文化中发现的旋纹彩绘和刻画,感觉到不同文化间存在的联系。笔者也曾指出过旋纹与眼目的关系,讨论过旋眼图像,这次在良渚玉刻中确认旋眼存在,也是一个大收获:良渚人画出的旋纹与眼睛是大有关系的,用旋纹刻出旋动的神眼就是密切关系的体现。自然还会联想到大量集中刻画旋纹,是不是受到手指纹的启示?
成片的旋纹采用了与手指纹相似的构形方式,旋线采用适度分叉以维持外延纹饰的密度,两相比较,有共同特征。当然并不能认为旋纹是指纹的摹写,它的深层涵义有待揭示。良渚人的微刻技术令人叹为观止。想象不出良渚玉工是如何办到的,如果只是阴刻画,不需要照应阳纹的成型,雕刻的难度会小很多。确认出微刻阳纹,这比过去判断的玉刻难度不知增加了多少倍。这个难度不仅在于工具的精度,重要的还有眼力。良渚人的眼力是如何达到的?
现代人如果没有显微设备显然是难于办到的。玉器上精刻神像的大小,不过是两个并列手指头的宽度见方;纹饰的密度为1毫米阴线3~5根,比人体手指纹的密度高出1倍多,难以相信却不得不信。为何一定要花大功夫雕刻出这么小的神人像?雕刻大一点不行吗?精细之中见精神。也许就是为着追求一种常人达不到的境界,这是一条精巧的通神之路。一刀刀、一遍遍刻着,一天天、一月月刻着,不厌其烦,不废其功,不累不倦,无寒无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