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学角度,确定零号病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零号病人”这个词并非医学专业词汇,而是民间自创。公共卫生学上,相对应的用词是index case(索引病例,以下简称IC)或者primary case(原发病例,以下简称PC)。IC指的是在传染性疾病爆发时被公卫机构所确定所发现的第一个病人。PC指的是第一个将该传染病带入人群的感染者。PC往往比IC要出现的早。这很好理解,第一个被公共机构所确定的人,并不一定是第一个被感染的人。
在一个新出现的传染病的初期,确定零号病人的意义很大。首先这对于帮助人类了解传播途径,确定病毒种类,研究病毒习性,指导公众如何切断传播路径有很重要的意义。其次有助于追踪病毒的动物来源。但这一切,都只是在传染病爆发的早期有意义。
现阶段,病毒已经被确定,病毒的习性也基本了解,再去耗时耗力地寻找所谓的零号病人,对于防疫意义不大,更为重要的倒是需要投入人力物力研究这几个病毒的特性:寄生在动物身上的病毒如何跳跃到人类,并获得人传人的能力的?中间宿主是什么?在这个进化过程中病毒是如何变异的,是不是因此获得了强大的感染力,这种进化会不会进一步加速,变成为超级病毒?等等。
最近几天,一个稍显冷门的词语到处传扬:零号病人。有很多种传言说一定要找出零号病人,似乎找到零号病人是遏制住疫情的关键。真的是这样吗?
“零号病人”这个词并非医学专业词汇,而是民间自创。公共卫生学上,相对应的用词是index case(索引病例,以下简称IC)或者primary case(原发病例,以下简称PC)。要弄清楚零号病人的意义,有必要先解释一下这三个词的清楚定义。
很多人,甚至很多医生和文献,也常常混淆IC,PC和零号病人。PC指的是在大面积扩散、且人传人的传染性疾病的流行病学调查中,第一个将该传染病带入某个人群的那个感染者。比如此次从中国将病毒带入日本的第一个感染者就是典型的PC。很多流行性疾病爆发后,PC可能都无法确定,比如艾滋病,至今也无法确定哪个人是PC。
而IC指的是在病情爆发时被公卫机构所确定所发现的第一个病人,即便该疾病并非人传人的传染性疾病,这第一个被确定的人也是IC。对于大多数大范围爆发的新的传染病来说,通常都能确定谁是IC。除非是延误了时机,等到疫情扩散,就很难找到谁是IC了。PC和IC听起来很接近,但实际上,只有很少的情况下,PC跟IC是同一个人。绝大多数时候,两者都不是一致的。PC往往比IC要出现的早。
这很好理解,第一个被公共机构所确定的人,并不一定是第一个感染的人。
而零号病人(patient 0),其实来自一个误传。1980年,洛杉矶出现多个因感染HIV病毒而发展成艾滋病的同性恋男人,美国疾控中心的William Darrow对此进行调查,结果发现多个患者都与一位同性恋男人有过性接触史。这个男人是来自加拿大航空公司雇员Gaeten dugas。
1984年Darrow博士在发表他的调查结果时,将Dugas称为patient O。注意,是字母的O,不是数字的0。O的意思是Out-of-california , 即“加州以外的病例”。然后知名记者Randy Shilts在1987年出版的关于艾滋病的书中,将patient O误写成了patient 0。
而流行文学的传播力远超学术文章,加之零号病人易懂且带有神秘色彩,便迅速传播开来,很快取代了IC,被广为使用。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了dugas既不是IC,也不是PC,他并不应该承担把艾滋病传入美国的恶名。所以从不严谨的角度来说,零号病人就是第一个将某种流行性传染病带入人群的人。比如这次的新冠肺炎病毒,零号病人就是第一个从动物经过中间宿主而感染,然后将病毒带入人群,最终开始人传人的那个患者。
找到零号病人有意义吗?在一个新出现的传染病的初期,确定零号病人的意义很大。首先,对于突然爆发的传染病,在既不知道传播途径也不知道传播效率的情况下,流行病学家如果能通过详细的逆向追踪,从患者接触过的人顺藤摸瓜,定位到第一个感染的零号病人,这就对了解传播途径,确定病毒种类,研究病毒习性,指导公众如何切断传播路径有很重要的意义。
比如1995年非洲爆发的埃博拉病毒,当年3月疫情暴发,科学家们根据患者的接触史逆向追踪,最终找到当年1月在当地森林中采矿的零号病人。然后根据他的人际关系和接触史,清晰追踪到了传播途径。发现他先是慢慢传给了周围的人,之后2月有感染者去医院就医,而当地医院条件太差,多个患者共用一个注射器针头,加上医院工作人员的扩散,导致了迅速的大面积传播。
知道了原因后,流行病学家采取了紧急措施,改善医院的操作,隔离可能感染的人群,使得疫情快速得到控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当然,现代生物学的快速发展,基因测序的巨大进步,让这种传统的追踪调查以及特定零号病人都渐渐失去了意义。通过患者身上提取的病毒,科学家们能在实验室快速测序,了解病毒的传播原理和可能的致病性,这种方式更加高效准确经济。
很好的一个例子就是2011年英国一家医院突发多例抗药性金黄色葡萄球菌感染。多种药物都无效,传统的调查性追踪研究也未能找到传染源。生物学家们用基因测序,根据细菌的基因差别而快速追溯到最初的病原携带者——一个医院的工作人员。于是将他隔离进行治疗。切断了传播途径,很快就控制了病情。
其次,在疫情早期找到零号病人,有助于追踪病毒的动物来源。根据第一个感染者的接触史,就可能找到最初传给人类病毒的动物。确定了动物以及中间宿主,也有助于了解病毒的习性。同时告知公众可能的动物传播源头,避免接触。比如此次疫情,武汉的科学家们第一时间通过基因测序确定了病毒来自于蝙蝠,而中间宿主有可能是穿山甲(还不能确定),这也为公众了解如何避免野生动物,政府如何控制疫情的后续爆发提供了宝贵的信息。
在现阶段推崇去找零号病人,对于防疫意义不大。但这一切,都只是在传染病爆发的早期有意义。一旦传染病已经大面积扩散,比如此次的新冠肺炎,加上该病毒的特性,比如没有症状的感染者也可能传播,甚至潜伏期间也可能传播,而且潜伏期还很长。就不单只是极大增加了找到和确定零号病人的难度(如果还可能的话),也失去了意义。
现阶段,感染人数以万计,遍及全球多个国家,病毒也已经被确定,病毒的习性也基本了解,再去耗时耗力地寻找所谓的零号病人既没有实际意义,也徒然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所以,在现阶段推崇去找零号病人,对于防疫意义不大。更为重要的倒是需要投入人力物力研究这几个病毒的特性:寄生在动物身上的病毒如何跳跃到人类,并获得人传人的能力的?中间宿主是什么?病毒是如何进化出感染人类的能力的?
在这个进化过程中病毒是如何变异的,是不是因此获得了强大的感染力,这种进化会不会进一步加速,变成为超级病毒。这个病毒到底如何在人际传播的?除了一般的呼吸道飞沫传播,还有没有可能通过别的途径传播?比如有研究认为新冠肺炎病毒可能通过粪口传播,甚至气溶胶传播。病毒传到别的国家,有没有新的变异,如果有,这种变异是变得更加强势,还是有减弱的迹象?
对于控制疫情,切断传播途径,减少致病率和死亡率,解决这些问题比起去找零号病人,要重要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