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网络发达的年代，我们见到任何不认识的生物，都可以在网上询问，并迅速获得专业人士的答案。有一些常见动物，比如戴胜、夹竹桃天蛾等，因为被询问频率太高，甚至变成了科普圈的梗。相比之下，植物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不过在特定的季节，有些植物也能长期出现在求鉴定的 list 上，出现频率不亚于网红动物。结香就是其中之一。
结香，一种“再问自杀”花。图片：Σ64 / wikimedia
它是早春的暖阳在长江以南地区，结香 Edgeworthia chrysantha 是最早开花的落叶灌木之一，也是种植广泛而人不甚知名的植物之一。在冬春之际，它的树梢会长出毛茸茸的头状花序，花序下垂，颜色灰黄，远看像一个个小蜂窝。
早春时节，天气凛冽，许多植物尚未吐艳。此时，结香花序上的小花由外向内依次绽放，在枝梢形成一个个黄白相间的花球，好像冬日里的暖阳。鲜艳的鹅黄色花冠在一片枯黄中尤为显眼，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引人驻足。
结香的花序。图片：清水五月 / wikimedia
结香的花球由30～50朵小花组成，花萼四裂，萼筒很长，雄蕊分两列，四高四低。只有具有长喙的早春昆虫才可以接触到较深处的雄蕊，并为之传粉。
结香花序上，毛茸茸的小花由外向内依次绽放。图片：gailhampshire / flickr
等到三月暖风始起，各种春季花卉开始绽放之时，结香的花便会悄悄凋谢，绿叶方始萌发。结香的叶子又大又厚，类似杨梅叶或枇杷叶。春夏众树皆枝繁叶茂，一片浓绿，而结香又常种植于背阴之处，因此不太引人注意。
到了秋季，结香的叶子凋落，唯剩红棕色的枝干，更是泯然众树。它的枝干常分三杈，树皮上缀满皮孔和叶柄留下的疤，可以与其他灌木稍作区别。
结香的叶与枝干。图片：Derek Ramsey & Flobbadob / wikimedia
结香的种加词 chrysantha 来自希腊语 chrysos 和 anthos，意为“金色的花”；属名 Edgeworthia 是为了纪念十九世纪的爱尔兰植物学家迈克尔·埃奇沃斯（Michael Edgeworth）和他的姐姐——儿童文学家玛丽亚·埃奇沃斯（Maria Edgeworth），前者曾在东印度公司工作，其家族姓氏也被用来命名其他一些亚洲植物，比如普通铁线蕨 Adiantum edgeworthii、两型豆 Amphicarpaea edgeworthii 等。
开红花的结香。图片：Σ64 / wikimedia
花结难解心结
结香枝干柔韧，可以打结且不会断裂。许多人慕名前去打结，甚至形成了一种习俗，因此景区常可见到被打结打到屈曲盘旋、无比畸形的虬枝结香，对观赏效果造成很大影响。
网传把结香的花放在枕头下，便不会做噩梦，而在结香枝条上打结，可使美梦成真，因此又名“梦花”。这也是许多人去打结的动力之一。
被强扭的结香枝条。图片：jieyu16 / 图虫创意
“梦花”之名可能来自与结香同科的瑞香。根据五代末《清异录》记载，一位比丘在庐山的一块石头上睡觉，梦中闻花香浓烈，醒来之后发现了一种奇香之花，称之为“睡香”；后人认为此为花中祥瑞者，称之为瑞香。瑞香科有许多开黄花的植物，类似结香，“梦花”的传说或许就是这么来的。
瑞香是除结香之外最常见的瑞香科植物，园艺品种“金边瑞香”是常见的年宵花，开花时室内芳香，很受欢迎。
金边瑞香 Daphne odora 'Aureomarginata'。图片：Leonora (Ellie) Enking / flickr
另一种传说多见于景区宣传，称结香枝条弯曲象征缠绵，在树上打结寓意爱情甜蜜幸福，取“心有千千结”之意。然而，“心有千千结”来自宋代张先的词《千秋岁》，“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是网结，而不是花结。
当然在古代诗词中，花结也是有的，但不是结香，而是丁香。
“丁香结”一词常出现于唐后的诗词中，如唐代尹鹗《何满子》有“欲表伤离情味，丁香结在心头”；宋代韦骧的《洛阳春·丁香花》也有“无端又欲恨春风，恨不解、千千结”。
这里的丁香结不是指在丁香枝条上打结，而是指丁香的花苞前端四裂，形状类似绳结。
实际上在古代诗词中，无论是哪种结，一般都用以形容心中苦愁、怨怼、不爽快，与爱情甜蜜并不相干。
紫丁香 Syringa oblata。图片：wikimedia
瑞香科还有一种常见植物叫作芫花 Daphne genkwa，于春季开紫色花，先花后叶，花形与紫丁香极为相似。这样，也可以强行把结香之结与丁香之结扯上关系吧。
芫花的芫在这里读作 yuán，另一个读音 yán 用在芫荽[suī]，也就是香菜。图片：Jeffdelonge / wikimedia
纸上绘春光
除了观赏，结香的另一个作用是用来造纸。结香树皮柔韧而有小毒，造出的纸不容易受虫蛀。在云南，当地人会用同科的滇结香 Edgeworthia gardneri、狼毒 Stellera chamaejasme 以及荛[ráo]花属 Wikstroemia 植物造纸，可保存数百年，较为珍贵。
荛花属的南岭荛花 W. indica，也叫了哥王，花黄绿色。图片：阿橋 HQ / flickr
结香造纸更多见于日本。传统的日本手工纸被称为“和紙”（わし），原材料一般是荛花属植物与构树，十六世纪后逐渐以结香为主要材料。这些纸坚韧耐用，除了用于贵族书写绘画，还用于制作衣物和工艺品，如法衣、纸伞、折扇等，所以日本一度禁止私人砍伐结香。
不同种类的“和紙”。图片：Tomomarusan / wikimedia
因为在日本种植荛花属植物比较困难，明治十二年，结香开始作为主要材料之一，被用于制造纸币，而且至今仍在使用。造纸用结香的种植，主要集中在日本的岛根、岩手、高知等几个县（日本省级行政单位），负责印刷日元纸钞的国立印刷局，每年都要从当地收购结香。不过，由于近年来老农们年事渐高，缺少接班人，结香产量逐年下降，日本已经开始依赖进口了。
日本国内几个年份的结香产出情况。图片：jsapa.or.jp
另外，结香的枝条常分三杈，日本有个姓氏“三枝”（さえぐさ），就是从结香的日本名“三椏”（みつまた）演变来的。
“三椏”常分三杈。图片：peganum / flickr
结香寓意美满是人们的强行附会，再怎么给结香打结，也不能解开人的心结。我知道，这个冬天还是让所有人都“心有千千结”。且希望结香之香，能解开心中之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