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海鸥尚未经历真正的考验。有个段子是这么说的:西伯利亚的海鸥经历了最魔幻的一年。它们千里迢迢、跨越山河,终于抵达了昆明,举目四望,卧槽,喂老子的人跑哪儿去了?大家都因为疫情,宅家里自我隔离啦。就在无数网民牵挂海鸥,怕它们饿死了的时候,昆明有关部门发出消息:大家不用怕,咱们一天喂两次呢,饿不死!随消息配的视频,看起来贼逗:这画面让人莫名温馨。昆明的海鸥大概是全世界最亲人的海鸥。
只要人一招手就会过来,大大方方的从人手上拿吃的。这样的短视频在各个平台上数不胜数。我有个昆明的朋友,至少自七八年前开始,就拿手机拍海鸥,拍得比我在别处用相机拍得还好,这可真是羡慕死人。昆明的海鸥确实是越来越多。自2008年以来,昆明市林草局和昆明鸟类协会每年都会估算海鸥的数量。
2008年,来昆明的海鸥约有31700只,到了2013年,数量超过了39000只,然后至今稳定在39000-40000只左右。可见,短短的5年间,昆明海鸥的数量增加了近三分之一。而这个总量更是2000年前的两三倍。
为什么海鸥数量涨得这么快?一般来讲,某片栖息地内的候鸟数量快速增加,原因无外乎有两个:1 这块地方好;2 别的地方差。
别的海鸥越冬地是不是变差了,我听说过一些不好的事儿,但因为没有总体性的调查研究,也不好说。但昆明待海鸥确实是好,绝大多数的昆明人和昆明的游客,待海鸥如贵客,对这些鸟儿特别好——这样的关系,在近十几年来成为了昆明的一张名片。昆明海鸥数量的上升和这种友好之间的高相关性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还是想杠一句: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真的好吗?好,或者不好,其实是个相对概念,就看跟谁比。
如果和国内对候鸟的常态相比,这种关系好上天了。在某些迁徙通道上,层层鸟网偷猎鸟儿的事情屡见不鲜。我曾见过一个新闻,中东部某省,秋冬时期候鸟过境,晚上会固定停某片林子休息。结果,附近某村发现了这个规律,一到时候,村民就去抓鸟。我还见过一些新闻,大名鼎鼎的禾花雀自东部沿海迁徙的途中,会被层层抓捕,现在都快灭绝了。在我们这些关注野生动物保护的人眼里,屡见不鲜的偷猎才是常态。这么一比,实在是太好了。
昆明人对海鸥的亲近也带着一些尊重。2017年的时候,有个外地游客跑昆明玩,想和海鸥合影,于是手一贱,抓住海鸥拍了起来。这事儿可被昆明人骂惨了,后来那人被抓进局子里,罚款才走。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好多次。万事都是相关的,大家可以想想看,愿意保护海鸥的昆明人,会愿意保护别的鸟不?但是,这样的关系也有隐忧。忧在哪儿呢?流行病。2003年的SARS病毒来自蝙蝠,其中间宿主是果子狸。
曾有研究显示,广东野生动物批发市场上的工作人员体内的SARS抗体远高于普通人,果子狸体内的SARS病毒和人类体内的也有高度同源性。这些证据显示,应该是来源于蝙蝠的病毒,首先传染到了果子狸身上,然后通过野味市场传递到了人类社会。今年,新冠肺炎爆发,一个月来相关研究还不够多,但这种应该也和野味脱不了关系。
野味市场给人类带来的危害,在于它迫使野生动物和人类的接触增加,使得很多本来不会接触到人类的病原体打破屏障,进入了人类社会。这就增加了恶性流行病出现的频率。而大量人员和海鸥的亲密接触,恰恰也增加了流行病传播的概率。好死不死,海鸥恰好是禽流感的宿主。
世界卫生组织曾发布过一个《禽流感相关知识问答:关于动物、食品和水》,里面特别强调过:“雁形目(特别是鸭子、鹅和天鹅)和鸻形目(特别是海鸥、燕鸥和涉水禽类)为主要的低致病性禽流感病毒的天然宿主……大量情况证据表明,候鸟能够将低致病性H5和H7病毒传给家禽。在某些情况中,这些病毒随后可能在家禽中变异为高致病形式。”那怎么办呢?赶走海鸥吗?这似乎又是一个有些残忍也不太合适的事情。
海鸥找到一片合适的栖息地不容易,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美好也应该保留。但是,我认为,这种和谐共存的方式需要改变。海鸥可以存在,人们的爱可以存在,但二者至少应该脱开“接触”这个钩:游客不应该投喂,官方机构就算要喂也应该放到远离游客的位置,相关机构应该向公众普及观鸟不喂鸟的观念。至少拉开一些距离,风险就会小一些。这一年,西伯利亚的海鸥来了发现没有游客,这算不上什么考验。
万一等到啥时候出现禽流感,昆明这座城市和海鸥的关系才会经历真正的考验。别真的等到那时候,突然来个一刀切,海鸥和爱海鸥的人就真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