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不能吃辣的北方人到了四川,还能活吗(来自友人的灵魂拷问)?能!因为,以麻辣治宴的川菜,还藏着细腻入骨的甜,跟川妹子一样甜。四川盆地气候宜人,物产富饶。内江、资中等地产有蔗糖,甘蔗经提炼又成色暗甜香的冰糖,在蔗糖业的基础上,内江发展出了闻名中外的蜜饯业。西昌种有甜菜糖,加工可成味正质纯的水熬红糖。春暖花开时,川内各地的菜花蜜和槐花蜜纷纷上市,而粮食制成的饴糖和各式果酱在川菜中也运用有道。
天生地养的糖,让四川甜起来底气十足。历史悠久的川菜,讲究一菜一格,味型多样,有甜、酸、麻、辣、苦、香、咸几大基本味型,在此基础上,又调配出近30种复合味型。甜味在川菜的运用中,仅次于咸味,也是能独立调味的基本味。荔枝味、糊辣荔枝味、糖醋味、甜咸味等,都是川菜甜味的典范。若是入菜,甜味能增加鲜味调和诸味;若是做点心和小吃,甜味更有一味定乾坤的强大功力。
以花样繁多的糖为原料,当地人做出了多样菜品与小吃甜点,展现着一个少为人知的甜四川。川菜一菜一格,百菜百味。抛开麻辣的标签,川菜甜起来也能要人命。宫保鸡丁这道经典川菜,据说来源于一位清廷大官丁宝桢,他被尊称为“丁宫保”。丁是贵州人,历任山东巡抚、四川总督,从小喜欢吃鸡肉。从贵州的辣子鸡丁,到齐鲁改为酱爆鸡丁,再传到巴蜀,化身为宫保鸡丁,最终名扬四海。
宫保鸡丁是川菜复合味型的糊辣味型,因其酸甜,划为糊辣荔枝味。干辣椒和花椒炝炒为糊辣味,以川盐调和糖醋成荔枝味,进口酸回口甜,反之则误,葱姜蒜的辛味渗入诸味。后来更是衍生出了如宫保腰花、宫保牛蛙、宫保虾仁等宫保风味菜式。东坡肉见于晚清成书的《成都通览》,也是一道以人名命名的川菜名馔。苏轼是四川眉山人,少时经常做饭擅长烹饪之道。
据史料分析,说“东坡肉”是苏轼总结四川民间烧炖猪肉的方法,再加以创新是比较恰当的。猪肉切成斗方大块,烧皮刮洗干净,以冰糖红烧。大量的糖让肉变得好看,也更鲜美醇厚。一碗甜而不腻、秀色可餐的东坡肉,在夜来幽梦中,想必能安慰流落半生的孤独诗人。鱼香肉丝,没有鱼而味似鱼香,作为川菜的特殊风味,成就了这道经典的鱼香肉丝。“要吃肉,肥中瘦”。鱼香肉丝要选三分肥七分瘦的肉,如上脑外裆等。
太瘦的里脊不滋润,容易发柴;太肥的五花就过于腻口,喧宾夺主。泡红辣椒带来鲜辣鱼香味让色泽红亮,白酱油和川盐定咸味,而糖醋调制的荔枝口甜酸味,则让整道菜的口感丰润而立体起来。单辣太冲,过咸夺味,加入荔枝味以做调和,最后以葱姜蒜增香,酸甜咸辣、鲜香浓郁,鱼香肉丝才算得了精髓。甜烧白(也叫夹沙肉)是四川传统宴席的必备菜肴,是“三蒸九扣”的一道,多出现在婚宴、寿宴、迎客等宴席中。
以红糖糯米饭为基底,以五花肉夹洗沙为主体,以猪油来个抛光,蒸好以后撒上白糖。这碗甜烧白是川菜的甜香味型,满足了糯米党和甜党的所有期待,肥而不腻,香甜油滑,糯而不粘,酥散适口。锅巴肉片是川菜中的荔枝味,甜酸似荔枝鲜味,微咸,甜酸味与咸味并重。
油酥大米锅巴和肉片稠汤要一同端上餐桌,现场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把肉片浇在锅巴上,滋滋作响,荔枝味的甜与酸同时冲到食客面前,趁热吃,肉片香滑柔嫩,锅巴外润内酥不干涩。川菜中的经典甜菜八宝锅蒸,让你见识什么是透心入骨的甜。以化猪油炒面粉,适当添水,加入蜜樱桃蜜橘蜜瓜条蜜枣枸杞葡萄干等果脯、核桃花生松子瓜子等坚果、百合荸荠莲子等,直至面粉炒到金黄油润起沙,撒上玫瑰芝麻,香酥爽脆,醇甜而化渣。
四川小吃天下闻名,从清晨吃到天黑,从初一吃到十五,都不带重样儿的。川味小吃中,砂糖多用于制作枣泥和豆沙等甜馅,而白糖、水熬红糖、饴糖、果酱和蜜饯常见于小吃、面食和甜点中。在成都,能包进万物的是一枚巴掌大的蛋烘糕。红糖、白糖与鸡蛋调配的面糊,摊进锅里成型,以花生、芝麻与核桃仁擀成面再同糖、蜜饯调制而成甜馅,放进糕皮里慢慢烘烤,对折煎好,蛋香诱人。
最初蛋烘糕是纯甜口的街边小吃,经过创新,包进果酱、肉、菜、豆沙……开发出酸甜麻辣咸怪味等多种味道。作为街头最野的“烙饼”,买的时候起码要两个打底,甜咸口换着吃。在中国面饼地理中,四川的锅盔必须拥有姓名。四川的锅盔和蛋烘糕一样百变,有甜、咸、白味等口味,有芝麻椒盐桂花红糖卤肉鲜肉等用料,有包酥抓酥空心油旋子混糖等做法,有带馅的不带馅的,各有风格各有味道。
街头小巷中,支一口热锅,把锅盔煎得两面金黄,再放进炉子里小火烤得酥脆焦香。红糖揉进面粉里一起做成面坯,烘烤至熟,制成面实诚、味醇甜,酥脆香甜的混糖锅盔。而红糖锅盔则将面粉里包红糖馅,趁热时候吃,有的还会流心。“砰!砰!砰!”犹如鸣炮的三声巨响,吸引了过路人,这种糍粑由此得名“三大炮”。把三个糍粑团甩进木盘,掉落后粘上熟黄豆粉,装盘撒芝麻再浇一勺红糖汁,吃三大炮重在观看制作过程,有趣又好玩。
进了小店在桌前坐定,要一盘红糖糍粑。炸得酥脆的糍粑裹上熟黄豆粉,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浇上红糖汁。还有一种红糖糍粑在街边售卖,大保温桶里装着糍粑,小贩把糍粑从圆洞中挤出来,切成小块,在熟黄豆粉里一滚,装进小碗淋上红糖汁,插几根牙签,食客边走边吃,热乎甜糯暖心间。以红油辣椒和复合甜酱油调成料汁在碗里,捞入粗如筷子的面条,浇上蒜泥和芝麻油。一碗甜水面,用它娇艳的外表,迷惑了很多初来乍到的外地人。
甜水面因重用复合甜酱油、面中无碱、煮面的水中微带甜味而得名。一碗面端上来,张扬的红色并非火辣,化于其中的甜才是真相,加盐的面条粗壮却有韧性,咸甜鲜香、微辣稍麻。能与甜水面一块打配合迷惑敌人的非成都钟水饺(红油水饺)莫属。钟水饺平平无奇但绝在选料妙在调味,葱姜花椒水调制的净猪肉馅,被包成扁平不起眼的饺子,盛进碗里,浇上红油辣椒和复合酱油的料汁,撒上蒜泥,才让它真正走上了饺生巅峰。
红油的微辣和复合酱油的醇甜,是钟水饺的精妙所在,酱油的配方也秘不外宣。在北方人掌控话语权的饺子江湖里,钟水饺为四川挣来了一席之地。北方过节有饺子,到了南方就变成圆润软糯的汤圆。成都的赖汤圆以煮时不浑汤,吃时三不沾(不粘牙、不粘筷、不粘碗)而挣得名声。早期最讲究的吃法,光馅料就有黑芝麻、玫瑰、冰桔、洗沙、枣泥、桂花、樱桃等十多种,不同馅心的汤圆还长得不一样,有圆的、椭圆的、一头尖的、枕头形的。
但如今赖汤圆已不似那般讲究了。冬日清冷,一碗香甜的醪糟小汤圆,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很喜欢。实心的小汤圆,与新酿的醪糟、糖同煮,散着淡淡的酒香,若再打进一个鸡蛋花,清晨可加满元气,深夜能抚慰灵魂。到了盛夏,冰粉和凉虾、凉糕这几样地道川味甜品,是四川人的心头好,而红糖水则赋予它们灵魂。
冰粉以假酸浆籽制成,像果冻似的剔透Q弹,红糖水自不必说,花样的配料才是重头戏,花生碎、葡萄干、山楂片、蜜豆、芝麻……在吃过红油火锅后,一碗清甜的冰粉是最好的解腻小点。凉虾是以漏勺盛了米浆,漏进冷水中制成,形似大虾故名。旧时在成都,小贩们在午饭后出担,“吃凉虾啰,吃凉虾……”,连“虾”带水盛在碗中,添一勺红糖汁,卖给食客,消暑解渴。
凉糕也是米浆制品,呈滑溜溜的半圆形,淋上一勺红糖汁,小勺一挖,就颤巍巍地抖起来,入口软糯甘甜,清凉宜人。宜宾长宁的葡萄井凉糕早在明清就名闻蜀地,夏日水凉透骨,用井水浸凉糕,鲜嫩可口,最是盛夏好味。“叮叮当,卖麻糖,没得吃的心头慌”。在旧时成都,小贩左手一块铁钉板右手一把小钉锤沿街售卖白麻糖,边走边敲,故名叮叮糖。
娃娃们远远听到声音就知道卖叮叮糖的来了,赶快叫大人去买,小贩拿带刀口的铁板按在麻糖上,小锤一敲就是一块。以糯米制成的米花糖,将淀粉和糖完美结合。糯米蒸熟以后,先用油酥泡,再加花生米核桃仁芝麻白糖冰糖玫瑰花糖和猪油拌匀,浇上粘稠的饴糖结成团再压块切割成长方条块。甜而不闷、油而不腻、脆而化渣、酥而不粘,是一块上好米花糖应有的样子。乐山苏稽香油米花糖、成都浦江米花糖和重庆江津米花糖,都是巴蜀的名品牌。
在雅安,把红苕(红薯)用水烫、入油炸、再粘上糖,冷却后压平切块,做成的苕丝糖是不少四川娃儿时的最爱。如果说类似做法的拔丝地瓜是温暖而柔软的,那苕丝糖就是凌厉又直白的,单刀直入,甜上心尖。成都的波丝油糕,对厨师的技巧要求极高,这道菜也是烹饪考试的一题。
烫面化猪油成坯包裹甜馅料,在锅里炸,难的是要把面皮炸成顶部呈蜘蛛网状(川西一带俗称蛛网为波丝),那波丝极脆、蜜枣玫瑰核桃白糖的馅泥极甜,和冰糖银耳羹在一起最好不过,趁热吃,是筵席中很受欢迎的甜点。糖油果子与麻团的外形和味道都很像,但是做法迥异。以糯米球粘芝麻油炸后即成麻团,而糖油果子的油锅里要加红糖,所以叫“糖油”。
糯米大米磨成吊浆粉,做成中空的面团,炸成外圆中空的果子,再粘上芝麻,串成一串,边走边吃。在阆中古城(古称保宁),相传一千多年的白糖蒸馍,至今仍很受欢迎。1份糖配5份面,加点蜜桂花,蒸成洁白绵实的大白馍,蒸馍久存不变其味,回笼不破其皮,而且糖分极高也不必加碱中和酸味。在从前,很多外地客商买回家馈赠亲友,即使运送到千里之外,水分蒸发变燥,用水浸透回锅一蒸,还是正值韶华的姑娘,甜美依旧。
素有“甜城”之称的内江,位于沱江之滨,气候十分适宜甘蔗的种植,自清代逐渐兴起了甘蔗业,随之兴盛的是制糖业和蜜饯业。水果中的红桔、樱桃、苹果等,蔬菜中的冬瓜、茄子和萝卜,药材中的天冬、寿星桔,都能被制成蜜饯。梅花状的桔饼蜜饯晶莹透红,入口化渣,桔香悠远,名扬中外。嗜甜是人的本性,在生理上,甜食能让人分泌多巴胺,变得愉悦和兴奋;而在心理上,甜蜜是快乐和幸福的近义词。今天想更开心一点吗?
去吃甜吧,大美四川天府之国任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