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海洋馆给我的印象是充满欢乐与友爱的,以至于我曾经幻想去当一名鲸豚驯养师。直到我走上鲸类保护生物学研究的道路之后,从经历与案例中意识到,那些被圈养在海洋馆里的鲸豚过得并不好。如果你曾留意过鲸类动物的野外纪录片,你会发现这些野生动物与圈养在海洋馆里的动物,在行为上有很大的差异。圈养环境对动物产生的创伤,圈养产业对野外种群造成的破坏,人工条件很难去抚平和弥补。
全球圈养鲸豚的海洋馆数量爆发性增长于20世纪中期。而当前在许多国家与地区,因为圈养鲸豚的福利无法得到满足,海洋馆已经受到许多的公众质疑。电影《海豚湾》《黑鲸》相继上映,人们越来越多地了解到这项产业背后,野捕、虐待鲸豚的事实,令当地的海洋馆逐渐沦落为夕阳产业。可是在我国,为了迎合新兴的市场需求、谋取利益,新落成的海洋馆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目前,我国是全球圈养鲸豚数量最多的国家。
各位是否想过,这些海洋馆圈养的鲸豚是从哪儿来的?它们中绝大多数并不是通过在馆内进行自然繁殖或人工繁殖获得的。在我国,海洋馆内的鲸豚几乎都是购买的野捕个体,只有少数个体是在人工环境下自然繁殖出来的。这里面绝大部分鲸豚来自日本和俄罗斯海域。捕捉的过程是残酷而血腥的,每一头成功运送到海洋馆里的鲸豚,背后可能意味着整个社群结构的支离破碎。
要给被圈养的动物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足够的空间是必须的,这也是许多动物园面临的问题。陆地环境相比于海洋环境要容易模拟得多,除了横向扩展,陆地动物园还可以进行适当的纵向延伸,而圈养海兽的水池就很难做到纵向延伸,其成本也相当高。此外,这些水池内部单调朴素,因为复杂的丰容不利于保持水体清洁,而且动物的破坏力极强,若玩具不够牢固,则需要频繁更换,且动物易咬碎玩具引起误食,引发更多麻烦。
1930年,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海洋馆,谢德水族馆在美国芝加哥启动运营,它的负责人决定从最近的海域用火车将海水运送过来。如此硬核的方式,在现代海洋馆之中已不再使用。如今,圈养鲸豚的海水几乎都是调配的。调配的海水相对容易控制水质,因为从野外抽来的海水可能含有其他令鲸豚生病的未知因素。然而,就算是调配的海水,经过严格的过滤,时间久了水质还是会变差。
野外的鲸豚是机会主义捕食者,也就是说,它们吃什么取决于它们能捕捉到什么。被圈养的鲸豚无法选择自己吃什么,它们需要接受专门的饵料驯化——被训练习惯于进食死鱼,这与训练野生鱼类在水族缸里进食饲料并无二致。海洋馆内提供的常见鲸豚食物往往是冰鲜的鲱鱼、鳀鱼等,有条件长期提供活鱼的海洋馆很少,因为活鱼的成本过高,尽管活鱼对于被圈养鲸豚来说其实也是一种丰容。
鲸类动物的智商极高,它们的高智商体现在许多方面。有些瓶鼻海豚会叼着海绵觅食,其目的很可能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吻部被猎物扎伤;有些虎鲸会冒险冲到浅滩猎杀海狮,再借助潮水回到海洋里;它们甚至还有社群内特化的语言,就像方言一样。这些知识与技能在各自的社群内代代相传,其他社群内并不一定会出现,这意味着鲸类动物懂得向亲友演示并相互学习。
表演的鲸类动物并没有选择的权利,至少没有选择回到野外生活的权利。错误的引导让鲸豚表演给孩子们带来了欢笑,却令动物在被圈养的基础上承受更多痛苦。表演现场过于吵杂喧嚣,齿鲸类是靠听觉生存的动物,它们的导航、觅食、交流都离不开回声定位系统,敏锐的听觉保证它们在野外怡然自得,却令它们在表演现场倍感压力。
鲸类动物有极高的智商、丰富的精神世界、深刻的社群牵绊,圈养环境不仅无法完全模拟大自然,甚至还有很大一段差距,因此被圈养的鲸豚寿命往往比野外自然死亡的鲸豚要短。在观众看不见的幕后,有天天需要注射镇静剂的动物,也有知道内情,却无力改变的驯养员。看似光鲜的表演,是动物自由与健康的牺牲。再加上错误的引导和科普,公众对于被圈养鲸豚的处境并没有足够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