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桔梗”的印象分为两种：一种是紫色的像铃铛一样的花，另一种则是有点像萝卜、带一些小须须、出现在韩式餐馆里的甜辣口味的小菜。桔梗花和桔梗根做的狗宝咸菜。图片：El Grafo / wikimedia；豆果美食
“我给您抓来七个闲人。”“大王，您知道桔梗吗？”听淳于髡这么一问，齐宣王愣了。我要是齐宣王，心里肯定也憋着火气——我身为齐国之主，让你这个好耍嘴皮子的淳于髡去给我找贤人，你倒好，一下子给我抓来了七个！你找的是贤人还是闲人啊？我责问你是不是找贤人有点草率，你却问我桔梗？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梗，我倒要听你说说。
纵使在先秦时，桔梗也算知名的药材了，齐宣王没脸面说不知道。但他又不想接话茬。明摆着，淳于髡擅长的辩术就要开始了。桔梗花。图片：pixabay
“告诉你，”齐宣王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套路继续，“我听说，千里而一士，是比肩而立，百世而一圣，若随踵而至也。贤人也好，良才也罢，举世难求。你一下给我举荐了七个，不觉得多了点吗？”“所以啊，大王，您知道桔梗去哪儿采吗？
”淳于髡问罢，不等齐宣王答复，自顾自说了起来：“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找对了地方才是关键。要是去水泽之畔找桔梗，找上一辈子也采不到；可要是到了山的阴坡，桔梗就能一车一车往回拉。找贤人和挖桔梗是一回事，他们说人才稀有，那是没找对地方，要是找对了，别说七个贤人，再多也能给您找到。”
齐宣王一听，哎哟喂，他还真找着贤人集散地了！其实这个集散地，就是汇集天下名士的“稷下学宫”，孟子、荀子、邹衍等名士都曾在那里游学或任教。淳于髡从这里挑选贤人，真的就好比在山坡上挖桔梗，省时又省力。
除了桔梗，你还能发现什么？图片：publicdomainpictures
你是从哪知道桔梗的？我很想替齐宣王和淳于髡做一个问卷调查：你知道桔梗吗？你是从哪第一次听说桔梗这个名字的？
我最早听说桔梗，是通过动画《聪明的一休》。如果你恰巧也是从动漫里听说过桔梗，但动漫的名字是《犬夜叉》，那么说明我们之间有一条欢乐的代沟。另一个答案可能是音乐课，有首朝鲜族民歌叫做《桔梗谣》，里面唱“道拉基，道拉基”，其实说的就是桔梗。我小时候上音乐课听过这个，然后一度因为这首歌没能入选垃圾车进社区收垃圾时的 bgm 而遗憾。
姑娘芳名“狗宝”（雾）。图片：《犬夜叉》
是不是也有人在语文课上听说的桔梗呢？“桔”这个字，曾经被当作多音字来看待，读作 jú 的时候通“橘”，指柑橘类植物或其果实，读作 jié 的时候指桔梗，但后来这个字的读音和释义做了调整。如今“橘子”才是正确写法，“桔子”只是通俗用法，考试这么写是不给分的。
“桔”的首选读音是 jié，组词有“桔槔”（jié gāo，一种汲水工具）和“桔梗”。所以，是金橘而不是金桔了。图片：John Lambert Pearson / flickr
在齐宣王那个时代，桔梗是作为药材为世人所知的。《庄子·徐无鬼》中说道：“药也，其实堇也，桔梗也，鸡壅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大概的意思是说，药草，就是乌头啦、桔梗啦、芡实啦、猪苓啦，根据情形随时可以作为主药。由此可见先秦时，桔梗还是很知名的。后来苏东坡、王安石等人，也借《庄子》里的这番话作诗，比如苏东坡就写过：“鸡壅桔梗一称帝，堇也虽尊等臣仆。”
“桔梗”到底是不是桔梗
至于桔梗为什么叫桔梗，或者说，为什么读作 jié 梗而不是 jú 梗，李时珍是这么说的：“此草之根，结实而梗直，故名。”是不是自古就有这么一层含义，不好说，但反正这可以作为名字由来的说法之一。只不过有一个现实性的问题：中国古代虽然很早就把桔梗当作药材，但在植物识别上，却似乎有点随意。
比如明代徐光启编纂的《农政全书》中就写道：“根如手指大，黄白色，春生苗，茎高尺余，叶似杏叶而长，四叶相对而生，嫩时亦可煮食。开花紫碧色，颇似牵牛花。秋后结子。”这里“叶似杏叶而长”和“四叶相对而生”的特征，与如今叫做“桔梗”的植物多少有些出入。
还有其他一些古籍，说桔梗别名叫做荠苨[jì nǐ]；而如今正式中文名叫荠苨的植物，别名杏叶菜，是一种沙参，并不是桔梗。不过桔梗和各种沙参的亲缘关系较近，古时说的桔梗，有时就指某些种类的沙参；清代编纂的《古今图书集成》中，收录的桔梗图还是很像沙参的。
到了吴其濬编写的《植物名实图考》则说：“三四叶攒生一处，花未开时如僧帽，开时有尖瓣，不纯似牵牛花。”这里对花的特征描述得比较到位，其中的绘图也和如今真正的桔梗很相似了。
顺便说一句，《聪明的一休》里说到的“桔梗”其实也不是作为植物的桔梗。动画里有个“桔梗店老板”，他家的店不是卖桔梗的店，而是他姓“桔梗屋”，他家的弥生小姐，全名叫“桔梗屋弥生”。
雌雄总是和谐不了
大概由于药用的惯性思维太强了，在中国古代，直到明清时，人们才渐渐认可桔梗作为观赏花卉的属性，而且还不是作为名花栽种于花园，而是作为山林中的野趣。比如清代有首诗说：“石洞飞泉一道斜，坡陀背转少人家。平冈十里无行道，开遍空山桔梗花。”这是组诗《避暑山庄纪事》中的一首，说桔梗不但是野花，而且还不是中原地区的野花。
相对而言在日本，对桔梗花的观赏就比较普遍了，园艺学方面的工作也开展得更加深入。野生桔梗的植株相对高挑，不适合盆栽，在20世纪90年代，日本学者成功克隆出了桔梗的植株矮化基因，并由此培育出了桔梗的矮生观赏品种。如今在日本的花店里，矮生桔梗小盆栽算是常见花卉了。
除了矮化，用于观赏的桔梗也有不同的花色和花冠形态。野生的桔梗最常见的花色是深蓝紫色，但有时也会出现开白色花的个体，这一性状能够稳定遗传。在此基础上，如今用于观赏的桔梗，可以分为紫色花型、白色花型、蓝色花型、粉色花型四种品类。除了铃铛一样的单瓣类型，园艺品种中也有重瓣的桔梗，不过看上有点一言难尽，似乎不如单瓣类型受欢迎。
更接近野生型的单瓣桔梗花，除了看起来显得雅致之外，也可以让生物狗们愉快地观察到雌雄永远也和谐不了的现象。桔梗花冠张开的第一天，雄蕊贴靠在柱头上，花药肿胀；到第二天，花粉散出；第三天开始，花药逐渐干瘪，倒伏下去贴靠在花冠上，此后花柱的柱头才会渐渐开裂；到花开的第五天，柱头彻底伸展为五裂状，而雄蕊已经油尽灯枯了。
也就是说，一朵桔梗花的雄蕊和柱头，是在花开的不同阶段先后具有活性的，自己跟自己难以实现生命的和谐。这是桔梗防止自花授粉的机制。
种桔梗到底能干嘛用？
其实，“你是从哪知道桔梗这个名字”这个问题，还可能有另一个答案：韩式烧烤店。不少韩国口味的饭馆里，都有名叫“桔梗”的小菜，所用的原材料是桔梗的根。将桔梗根晾干后储存，需要食用时，以淡盐水浸泡，润透后滤出多余水分，以盐、辣椒粉、姜、蒜等稍加腌制，就可以吃了。其实不仅是在韩式饭馆里，朝鲜族大多有食用桔梗的风俗。
在中国的中原地区，桔梗虽然也被拿来食用，但主要是吃叶子。明代鲍山撰写的《野菜博录》中写到桔梗的吃法：“采叶煠熟，换水浸去苦味，淘洗净，油盐调食。”这是民间常见的食用桔梗的方法，如今也有一些地区会采食桔梗叶当作野菜，吃法与此相似。
因为有各种需求，所以自古以来人们都在研究栽种桔梗的方法。用种子栽种桔梗，讲究种子成熟后就尽快播下。桔梗的种子细小，容易丧失活性，如果把种子放置一年后再栽种，活力会低于20%，实际的发芽率和幼苗成活率可能更低。如果桔梗的植株栽种得太过密集，还很容易发生“根腐病”——根与植株的交界处出现黑褐色斑点，直至腐烂枯死。
如今采用杀灭真菌的药物，或者采用桔梗与辣椒间作的方式，可以有效防止“根腐病”。而且有些观赏用的桔梗品种，抗病性能较强，即使密植也能茁壮生长。古时候没有这些手段，只能在田地中掺以沙土，注意防涝，稀疏种植。
最后说回开头那个故事。如果我是齐宣王，没准会问问淳于髡：你说的到处都是桔梗的地方在哪儿？本王要去考察一番，用来改良桔梗的种植技术，振兴特色农业，科技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