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种子放进罐子，像是放进了一个美好的希望。兔子打开门，看见河狸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一大捆绿色的枝条。河狸呼出一口白气，咧着嘴笑，“看，这是什么？有小果子！”兔子把河狸让进屋里：“从哪里找到的啊，这么冷的天……”“我不是要加高水坝嘛。”河狸坐在自己尾巴上，把大捆枝条放在脚边。“今天伐倒了一棵树，树上找到的。我看它们在冬天还绿绿的，又有果子，就想给你送过来。”“哦！真棒！
”“刚看见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呢，以为是鸟窝什么的。树太高了嘛，看不清楚顶上的样子。”河狸小心翼翼捡出一根挂着果子的枝条，“你看，果子！”兔子接过来，仔细看那几颗小小圆圆的白浆果。半透明的，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种子。“这是什么呀？”河狸摇头。“那我过会儿问问鼹鼠再吃。”兔子把枝条放在地上，“獾医生冬眠了，要是果子有毒就麻烦了。”“……这倒是。”“不过……”兔子舔舔嘴角，“看起来好像不像有毒的样子，是吧？
”河狸摇头。“那……”兔子舔舔鼻尖，“就算有毒的话，少吃点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河狸又摇头。“讨厌。”兔子翻个白眼，转身跑开了：“我去叫鼹鼠！”河狸笑起来，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啊我闻到了。”鼹鼠还没出现，声音就传了过来，“这就是冬天的气味啊……”“什么什么？什么冬天的气味？”“这个啊，”鼹鼠晃晃悠悠走过来，拈起一根枝条，“槲寄生，冬天的气味啊。”“寄……生？
”兔子转着眼睛，看了河狸一眼，“这个寄生，和我想的那个寄生，是一回事吗？”“嗯嗯，应该差不多。”兔子马上换了一副愁眉苦脸：“呃，我好像有点肚子疼。”河狸毫不留情揭穿兔子：“你又没有吃。”“哦……说的也是哦……”“吃了也没有关系。”鼹鼠嘿嘿笑，“不会让你肚子里长寄生虫的。它只寄生在树上……”“也就是说可以吃？”兔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以吃一点，不过不好吃。”鼹鼠拿起一颗小白浆果，翻来覆去地看。
“冬天鸟儿实在找不到东西吃的时候才会吃这个。槲寄生就是用这种方式传播到别的树上去的。”“哦……那，算了？”兔子还有点舍不得。“挂起来做装饰吧，比吃了强。”鼹鼠说，“挂在墙上也好，天花板上也好，绿油油的多好看哪。”“做装饰？”兔子有点不甘心，“就只有这样的用处了吗？”“嗯……”鼹鼠挠挠头，“也可以给獾医生留一点，说不定能做些研究什么的……”“没意思……”兔子撇撇嘴。
“其实……”鼹鼠仰着头想了想，“想想槲寄生的样子，还是挺有意思的。可以想象成一棵树长在另一棵树上。”“啊？”“嗯，大概可以这么说啦。一般的树不是要从土地里吸收水和养分嘛。”鼹鼠捡起一根槲寄生枝条，“槲寄生呢，是从树里吸取水和养分。就像你肚子里的寄生虫是从你体内吸取养分一样。”“别再说了……”兔子捂着嘴，“我想吐……”“没事，你不是吃了驱虫药了嘛，那就没关系了。
”“可是还是……呕……”“所以说不要乱吃东西嘛……”河狸斜着眼看兔子。“总之呢，槲寄生就是这样的，会把自己和树连接在一起。要是树上的槲寄生多了，树自己的生长就会受到影响了。”“啊？”兔子紧张起来，“那我们小树林里这种东西多吗？”“应该还好吧？”鼹鼠说，“下次问问松鼠或者啄木鸟医生就好了。”“那要是太多了怎么办啊？”兔子耳朵都竖了起来，“会不会很麻烦？树会不会死掉啊？”“不会那么多的啦。
”鼹鼠笑起来，“别紧张。槲寄生也是很挑的，只会在特定的树上生长。”“哦那还好……”兔子刚坐下，又弹了起来，“那我们把它们都砍下来吧？”“其实也不用……不要这么激动……”鼹鼠好像觉得有些好笑，“再说，有些动物也要依靠槲寄生生活的啊。”“啊？”“比方说，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有些鸟冬天会吃槲寄生的果子。”鼹鼠掰着手指头，“还有啊，有些鸟会用槲寄生做鸟窝。
”“哦……”兔子的耳朵耷拉下来，“还真是麻烦呢……可是寄生寄生的，听着就觉得很讨厌……”“嗯，寄生也是一种生物的生活方式嘛。又自然又合理。”“哎呀，你还说寄生又自然又合理！”兔子的脸皱成一团。“对呀。”鼹鼠咧开嘴，“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嘛。只要还没灭绝，就说明它的生存方式最少在现在还是有效的……这个和喜好无关啦。”“可是想一想就觉得好讨厌啊……”“和喜好无关就是这个意思啦。
”鼹鼠摆摆手，“不过寄生生物往往会和寄主两败俱伤。如果不加控制的话，它们总是会繁衍得太多，让寄主越来越虚弱最后死掉，这样寄生生物自然也就跟着死去了。”“这……它们不会自己控制一下吗？不繁衍那么多不就好了？”兔子噘着嘴问。河狸看看兔子，又看看鼹鼠。“寄生生物往往很简单，没有那样的自觉啦。”鼹鼠摇头，“不过就算是和寄主一起死去，它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啊——毕竟繁衍出了后代嘛。”“唉。
”兔子摇头，“还是觉得他们好蠢啊。”鼹鼠笑嘻嘻点点头。“无论是寄生生物也好，还是病菌也好，或者体内的细胞也好，如果不受控制地增长，就都是生病了啊。”“那……”兔子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啊？”“你说，消失的那个……人类，是不是也是疯狂繁衍的寄生生物？”“嗯？”鼹鼠眉头拧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他们好像不算寄生吧？”“他们寄生在地球上啊。
”兔子理直气壮，“而且还不受控制地不断增长，把其他动物都快挤没了，自己也都快没有地方住了，对不对？”“好像……”鼹鼠挠挠几乎看不见的耳朵，“有点道理啊。”“然后，然后被地球发现了！”兔子跳起来，“地球就吃了打虫药，人类就都消失了！这个说法很合理吧！”“哪里来的打虫药……”鼹鼠哭笑不得，“地球也不是生物嘛。”“说不准呢！”兔子继续争辩，“说不定地球只是不想说话而已，所以我们不知道。
还有还有，海獭不是说在北美洲有个大坑吗，那是人类消失前才出现的，那可能就是地球吃了打虫药的地方……哦，应该叫打人药？”“这么说来……”鼹鼠眨眨眼，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少是一种可能性吧对不对！”兔子说，“你也说过，还没有经过证否之前，不应该放弃任何一种可能性的！”“可是这个可能性太夸张了啊……”鼹鼠好像有点苦恼，“听起来就不靠谱嘛……地球又不是生物……”“谁知道呢？说不定地球今天晚上就要说话了呢？
”“好吧好吧……”鼹鼠捂着头，“算你说得对，算是一种可能性吧……”“早承认就好了嘛！”鼹鼠看看河狸，河狸正在咬着牙偷笑。“那，说回到槲寄生的问题……”“嗯？槲寄生有什么问题？”兔子有点莫名其妙。“你不是怕它长得太多了嘛……”鼹鼠硬把话题往回拉，“总要想个办法才是。”“哦对哦。”兔子看看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河狸，“让河狸想个主意吧。他和树比较熟。”“什么是我和树比较熟啊？
”河狸说，“应该是松鼠或者啄木鸟医生和树比较熟才是吧？”“差不多，差不多啦。”兔子大而化之地摆摆手，“那你就拿个主意吧。”“我……”河狸瘪着嘴想了一会儿，“要不这样？以后给那些要伐掉的树上种上槲寄生，不伐的树上面的槲寄生都给清除掉？”“这个主意不错。”鼹鼠对河狸使了个眼色，“那可能要好好计划一下，以后每年要伐掉哪些树了……每年都得计划一下才好，毕竟槲寄生生长也是需要时间的。
”“啊……我突然觉得有点头疼。”河狸揉揉脑袋，“我觉得我可能不应该把槲寄生拿到兔子家来。”“已经晚啦！”兔子神气地叉着腰，“我说前几天我忘了什么事情呢！就是这个！以后伐树也要有计划才行，就像种树一样！”鼹鼠同情地看看河狸，刚好对上河狸哀怨的眼神。“这样我们的小树林才能好好发展嘛！”兔子继续演讲，“要有计划！要一步步落实计划！要大家都奉献出自己的力量！我们不要做寄生虫！我们要自食其力！
我们要一起努力，一起把小树林建成……哎呀为什么这么冷？”兔子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会儿，才发现大门正开着，风正裹着雪花灌进来。河狸和鼹鼠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放着的一捆槲寄生，还在绿油油地映着炉中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