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公元前1145年就有天花疾病杀死埃及法老的记录,天花病毒引起的古老疾病在地球上存在了至少3000年,是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疾病之一。直到1977年,索马里的一位天花患者成为最后一个已知的自然病例,人类终于用天花疫苗完全控制住疾病的传播。两年后,世界卫生组织(WHO)正式宣布天花被消灭。
为什么在最后一个自然病例两年之后才宣布消灭天花?原来在这两年中,还出现了一起天花病毒的暴发。这唯一的一例,完全是由人为造成的,被封锁在实验室中做研究用途的天花病毒,从实验室泄露了出来。这场天花病毒泄露事件带来了死亡,掀起一次全国范围的大规模预防,以及引发了一场长达几十年的国际辩论——天花病毒到底应该保留研究样本,还是应该彻底被销毁?
人们曾经手无寸铁地被天花疾病摧残着,病毒广泛传播,并杀死三分之一的感染者,几千年来先后夺走了约5亿人的生命。直到人类先后研制出牛痘和人痘疫苗,在上世纪60~70年代实行广泛接种疫苗后,才艰难地成功根除天花。如今在全世界已经不存在自然中的天花病毒,但在仅有的两个实验室中,仍然保留着用作研究用途的天花病毒样本。如果实验室里的天花病毒释放到外界,人们会面临着多么巨大的灾难?
而在天花消灭的前一年,就发生了这样一次实验室泄露事件,这起事故直接导致消灭天花的时间往后拖延了一年多。1978年,在索马里的最后一个自然病例出现一年后,人类已经在自然界中消灭了天花病毒。仅有的天花病毒都被封存在实验室里,用作研究。这时,天花病毒成为难得的研究资源,引来许多实验室争相申请获得样本。
伯明翰大学医学院的亨利·贝德森一生致力于研究天花病毒,他也“觊觎”着一份样本。1977年秋天,他就向WHO申请把伯明翰的医学实验室作为天花研究实验室。但是WHO也希望在全球内尽量少地存储天花病毒,于是拒绝了贝德森的申请。而在贝德森持之以恒地申请下,1978年8月终于如愿以偿得到WHO的批准,允许他在伯明翰大学保留并研究天花病毒直到年底。贝德森的实验室因此成为极少数拥有天花病毒样本的实验室。
然而在天花病毒送至伯明翰医学院几天之后,就发生了让贝德森崩溃的病毒泄露事故。伯明翰出现了一起疑似天花的病例,而病毒极有可能来自他的实验室。40岁的珍妮特·帕克是伯明翰大学的一位解剖摄影师,她工作的暗房就在存放天花病毒实验室的楼上。8月11日,帕克开始感觉到不适,她的背部、四肢和脸上都出现了一些红点。医生诊断她患上了水痘。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帕克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趋势,反而逐渐恶化。
她虚弱地难以维持站立,皮疹非常严重,双眼视力也渐渐变差,到后来失明了。
帕克被送往一家隔离医院,人们才意识到,又一例天花病例出现了。而在此之前,英国已经有五年没有出现天花疾病了。这起病例的出现在伯明翰引发了恐慌,受到政府和WHO的密切关注。这成了世界性的重大问题,稍有不慎将可能使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天花再度暴发。于是医疗团队开始对大规模人群进行排查和预防。珍妮特·帕克天花感染恐慌再现。
这时,帕克已经出现了肾衰竭和肺炎症状。医疗人员立即对曾经与她接触过的人群进行疫苗接种和隔离。从她最亲近的丈夫、父母等亲人,到曾到她家修理洗衣机的男人,通通都成为了危险人群。一位曾把滑冰靴出售帕克的女士,由于接过帕克付给她的三张1英镑钞票,也疑似感染了病毒而生病。幸好在接受治疗和隔离后,她和她的家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在帕克入院的那一天,一位伯明翰医学院的工程师瑞格正好值班。
在帕克确诊天花后,他已经和家人去了多塞特郡度假,医护人员无法确认他的行踪。眼看传染源范围可能扩大,卫生负责人随即发出全国性的警告。所幸,后来发现瑞格只是患了牛痘而不是天花。在发现帕克感染两周内,已经有500多人接种了疫苗。人们在整个城市的医疗中心外排队等候几个小时,场面空前。全市260人在家中被隔离,一对被隔离的新婚夫妇为此不得不推迟了婚礼。
而即使已经及时开展了预防和隔离,但这场疾病的暴发仍然造成了死亡。不久后,帕克77岁的父亲死于心脏骤停,他被认为是天花感染所致的。由于存在天花感染的风险,帕克的父亲从未进行尸检。在他死亡一天后,一位并没有被感染病毒的人,自杀了。9月6日,贝德森被发现在自家的花园里自杀,送至医院抢救几天后也死亡了。
这位一生致力于研究天花病毒的病毒学家,却让天花病毒从自己的实验室中泄露出去,引发全国的恐慌与人类医学的倒退,他愧对世人。五天后,帕克始终没能逃过天花病毒的毒手,去世了。
在帕克死后,人们对于天花的警惕仍然没有解除。一年后,伯明翰大学对医学院进行了熏蒸杀毒,帕克住院的病房直到五年后仍然被封锁。除了及时控制疫情之外,同样重要的,是调查清楚帕克怎么就感染上实验室的天花病毒。
其中最可能接近事实的解释是,有人认为致命的天花病毒通过空气导管,从实验室传播到楼上帕克工作的房间。1979年10月,伯明翰大学指控违反健康和安全法,论据就是空气传播的观点。但几位国际公认专家提供证据表明,天花病毒是不可能通过空气传播,导致帕克被感染的。他们认为实验室中管道密封性不好,这是事后进行熏蒸造成的。经过十天的审判后,法庭针对伯明翰大学做出无罪判决。
于是关于帕克如何染上天花,仍然是伯明翰最大的医学谜题。
人们至今都不知道,贝德森实验室里的天花病毒样本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人们仍然恐惧的,是现存于实验室里,稍有不慎就可能再度泄露暴发的天花疫情。曾经被人类亲手囚禁的“恶魔”,会不会再次被人类亲手释放?1979年12月,WHO正式宣布天花已被消灭,同时达成了一项协议。协议规定,将销毁所有剩余的天花病毒,只把少量的样本转移到两个安全实验室中。
全世界仅两个被授权拥有活天花病毒储备的实验室,分别是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与俄罗斯国家病毒学和生物技术研究中心。
但是这还不能彻底消除人们的恐惧情绪,万一这两所实验室的天花病毒也发生泄露该怎么办?1986年,WHO建议销毁实验室里的所有天花病毒,最后销毁期限定为1993年12月30日。然而,销毁的日期先是推迟到1999年6月30日,后来又推迟到2002年6月30日。
终于到了2002年,WHO又允许为特定研究目的暂时保留少量病毒库。最终实验室中的天花病毒没有被销毁,而是保留了下来。于是关于“天花病毒是否应该被销毁”的国际辩论依然经久不息。
科学研究人员认为正因存在天花疾病再度暴发的风险,所以有必要保留天花样本。科学家需要据此继续测试,如果发生释放可以对抗天花的药物和疫苗。
而保守的卫生组织官员则认为,关于病原体的实验已经收集到了所有的信息,继续研究几乎不能获得新的信息,反而只能徒增病毒意外释放的风险。也有人认为,销毁两个实验室中的天花病毒样本并不妨碍研究。因为天花病毒的基因组是已知的,科学家可以用最新的DNA技术复制出该病毒。事实证明,最终认为有必要保留天花病毒样本的一派获胜。
但许多人仍然恐惧那被封锁在实验室里的病毒,毕竟在一次次相关新闻报道中,未被销毁的它们时刻向人们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2014年7月,在美国华盛顿附近一个政府机构实验室的储藏室中,人们发现了可能制作于上世纪50年代天花病毒样本。除了美国和俄罗斯两个高防护实验室之外竟然还存在天花病毒,这个事实让人十分恐惧。所幸的是,装着天花病毒的玻璃瓶没有被打开过,也没有实验人员或民众有被感染的风险。
就在今年,还出现了一次后果可能危及全球的恐慌。9月16日,俄罗斯国家病毒学和生物技术研究中心(Vector),也就是世界上仅有两个存放天花病毒的实验室之一,发生煤气爆炸,引发了一场大火。发生爆炸的实验室大楼存放的除了天花病毒,还有埃博拉、艾滋病等病毒。爆炸导致一名工人严重烧伤,还损毁了大量的玻璃设施。如果爆炸引发病毒泄露,天花病毒因此泄露,那将可能是遍及全世界的灾难。
但幸运的是,据当局称,发生爆炸的房间恰好没有任何病毒样本,不会有病毒泄露的风险。而这已经不是Vector的第一次病毒泄露危机了,早在2004年,实验室一名研究人员不小心用含有埃博拉病毒的针刺伤了自己。他随后离开了高安全实验室,在综合大楼内身亡,类似帕克的病毒泄露事故险些重新上演。
人们对于天花的恐惧并没有因为它在全球范围内消灭而消失,实验室里的病毒样本成为人们心中紧绷的一根弦。而在安全系数已经尽可能高的国家实验室中,人们的担心究竟是多余的,还是合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