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小儿麻痹症,你会想到什么?对于年轻人来说,不过是一粒小小的“糖丸”口服疫苗,但对于疫苗出现之前的人而言,小儿麻痹症是凶险的疾病。延续生命的希望,一度寄托在笨重的“活棺材”——铁肺上。
小儿麻痹症,正式名字叫脊髓灰质炎,是一种由病毒引起的疾病,传染性很强,儿童尤其容易感染。90%的人感染后没有症状或症状轻微,但也因为大多数病例难以被识别,导致疾病更容易传播,并造成可怕的后果——每200例感染中会有1例出现不可逆转的瘫痪;在瘫痪病例中,5%至10%的患者因呼吸肌麻痹而死亡。
20世纪的前半段,小儿麻痹症在美国肆虐,留下大量有呼吸困难后遗症的人,他们需要很用力,才能勉强做到“扩张胸腔吸气—收缩胸腔呼气”的循环。白天还好,到了夜晚入睡时,呼吸障碍可能让患者在睡梦中死去。1928年,辅助呼吸的铁肺(Iron Lung)出现了。这个笨重的铁罐子像横放的油桶,人躺进铁肺里只露出头,在脖子周围用弹性材质密封起来。
当铁肺开始工作,电泵将罐内空气抽出一些、降低内部气压,人的胸腔随之扩张,使外部空气进入肺部;几秒后,罐内气压恢复,肺部也随之收缩塌陷,同时将气体呼出。
那一年,一名因小儿麻痹症而呼吸衰竭的女孩已经陷入昏迷。波士顿儿童医院的医护人员决定用这台新机器搏一把,于是将女孩放进了铁肺。一分钟后,她奇迹般地苏醒了。这一醒,让所有因小儿麻痹症而挣扎于呼吸的人看到了希望。
到了1931年,发明家约翰·艾默生(John Haven Emerson)对铁肺进行了改进。新版的铁肺更便宜,价格只有旧款的一半;铁肺也变得更好用更舒适,不仅增加了可以让患者滑进滑出铁肺的床板,还在舱壁上开了小窗,让医护人员可以把手伸进铁肺里,帮助患者调整姿势,或者给他们冰凉的身体做一下热敷。
改进后的铁肺得到了有效的推广。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美国各地医院的铁肺病房都排布着密密麻麻的机器,每一个铁肺里都躺着病人。到了50年代,甚至出现了“铁肺墙”。
以现在的目光来看,人躺进冰冷笨重的机器中只露出头,多少有点惊悚诡异。但当时的医护人员、患者以及患者家人不这么看。照片里的他们都面带轻松的笑容,就像在对镜头另一端的人说:“你看,科技多发达,我得救了!“
玛丽·弗吉尼亚(Mary Virginia)出生于1930年。7岁那年夏天,她去公共游泳池回来感到有点头晕,几个小时后,下半身已经无法动弹,2天后,小玛丽被诊断为小儿麻痹症,住进了铁肺里。这家医院的铁肺病房住了几十个和玛丽一样的孩子,护士们会时不时把手伸进铁肺里给孩子们按摩,防止他们的肌肉萎缩。
孩子们需要大小便的时候,护士会把铁肺暂时打开,在孩子身下放一个便盆,然后关上铁肺,等孩子们方便完了,护士再重复上面的步骤,把便盆取出来。
马歇尔·巴尔(Marshall Barr)也在1949年患上了小儿麻痹症。7岁的他坐上了轮椅,并在接下来十几年里慢慢出现了脊柱弯曲,因此呼吸困难,不得不住进铁肺里。“只是躺在里面,应该很轻松。”马歇尔这样想。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很快发现,在铁肺中吃东西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是因为身体平躺,食物难免洒漏,二是得跟着铁肺的节奏来控制吞咽,只能趁着机器让自己呼气的时候,抓紧时间把食物吞下。对了,还有挠痒痒,如果旁边没有人代劳的话,脸上的瘙痒只能生生忍着。
20世纪50年代,小儿麻痹症疫苗研制成功并得到了推广,疾病传播得到了有效控制;同时,更轻巧的新型呼吸机被发明和运用,取代了昂贵笨重的铁肺。2013年,大约只有6到8名早年的患者,出于习惯依然使用铁肺维持生命。
玛莎·里拉德(Martha Lillard)出生于1948年,她在5岁染上脊髓灰质炎后,就再也没能离开这部大机器。
如今,玛莎在睡觉时必须躺进铁肺里,“我就像个人形电池,白天工作,晚上回到舱里充电。”在21世纪使用铁肺,不是一件省心的事。首先是担忧断电。2008年,田纳西州的一场暴雨造成电力中断,使一位老太太在铁肺中窒息而死。为了让铁肺的电泵持续运作,玛莎不得不在家中常备一台发电机。铁肺的维修也是大问题。
玛莎的铁肺已经换过了十几次风扇皮带和发动机,但还是要尽可能减少零件损耗——套在脖子上的密封圈是消耗品,每隔几个月就需要换一个新的以保证密封效果,但密封圈越来越难买到,玛莎只能在使用铁肺的时候尽量不转动脖子,期望通过这种做法延长密封圈的使用寿命。
小儿麻痹症几乎和人类文明史一样古老,在3000多年前的古埃及石版画中就有记载。人们因染病而呼吸困难、肢体残疾,甚至死亡,束手无策。
铁肺的出现,使人类把与小儿麻痹症的战况掰成了平局——我们打败不了疾病,但疾病也无法轻易带走生命。在小儿麻痹症疫苗出现后,人类才逐渐在这场战役中获得了优势。2019年10月24日是世界脊髓灰质炎日,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当天表示,受感染的儿童人数从1988年以来,已经下降了99%,全球记录的病例从1988年的35万例下降到今天的不倒100例,受影响的国家从125个下降到2个(阿富汗,巴基斯坦)。
人类已经有望根除小儿麻痹症。
作为“平局”时期的产物,铁肺及其使用者应是如战争纪念馆一样的存在。一位80多岁的铁肺使用者莫娜·兰道夫(Mona Randolph)说:“当孩子们问起我都经历了什么,我会告诉他们,我身上控制肌肉运动的神经被病毒弄坏了,我还会问他们有没有接种小儿麻痹症的疫苗。(看到我使用铁肺的样子)没人再会反对疫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