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之旅:与北极熊的近距离接触

作者: Capt.Z

来源: 果壳

发布日期: 2019-10-22

本文描述了作者在斯瓦尔巴群岛的北极之旅,详细记录了与北极熊的多次近距离接触,以及对北极生物群落、冰川和气候变化的观察。文章还介绍了北极燕鸥的迁徙现象和北极植物的生存策略,展现了北极独特的自然景观和生物多样性。

在这里,和北极熊面对面只是家常便饭。北极是覆盖永久海冰的北冰洋,还是春夏万物复苏的苔原,是季节性冻融的冻土,还是那一群群银装的陌生岛屿?今年八月下半月,我随船环行并登陆斯瓦尔巴群岛,见到了夏末秋初的北极。冰封大地。打开世界地图,斯瓦尔巴群岛(Svalbard)的位置很明显,差不多在北欧三国的正北、格陵兰岛东边不远的地方。它属于挪威,东边还有两堆岛屿,分别是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和北地群岛。

1596年威廉·巴伦支才首次到达斯瓦尔巴群岛,对于一个就在欧洲人家门口不远的群岛来说,这发现得确实有点晚,要知道哥伦布在100年前已经到达美洲了。斯瓦尔巴的繁荣也来得挺晚,经历了几个世纪不怎么热闹的捕鲸之后,二十世纪初采煤的兴盛才给这里带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城镇,现今的首府朗伊尔城就是当年的煤矿都市。北极的生物群落显然要比这里的开发史要精彩得多,毕竟在朗伊尔城周围就能时常遇到北极熊。

浮冰众多的冬季里,北极熊就在坚持不懈地追杀海豹,浮冰为它的狩猎提供掩护和落脚点。夏季海冰消融,断粮的北极熊只好沿着海岸寻找可吃的一切,人类的活动大多也贴着海边,于是很容易就见到游荡着的北极熊。出航的第二天,我拿着望远镜来到舰桥打发时间,一位同事就为我指出了两公里远处海岛上缓慢移动着的小白点。行走时遇到北极熊的脚印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船向这只白点缓慢靠近,在一公里远处停下来。

望远镜里能看到它黑色的脚掌,肉眼也能到这个在棕黄色草地上移动的白点。船员们被此行的第一只北极熊吸引,聚集到甲板上向它问好,不过北极熊本熊并不在意,仍旧保持着悠闲缓慢的步调,在小岛的山坡和海岸间来回穿梭,直到十几分钟后,它才翻到了岛的另一侧。

出航的第三天早晨,我们在布满浮冰的峡湾登陆不久后,视野更好的船上发现峡湾远处浮冰中一只时隐时现的北极熊,但是登陆已经完成,来不及撤销,船上只好时刻为岸上人员监视、报告这北极熊的动向:熊在向阳侧的浮冰里游泳,扰流和阳光让它几乎隐形,船上观察哨跟踪了半个多小时后还是失去了它的踪迹。我们在岸上虽然有点小慌张,但也不太相信那个大一只熊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自己面前来。

我们就这么轻松地过了一个小时,期间还有队员讲起了和北极熊狭路相逢的往事,然而就像是立flag一样,目标北极熊在与我们直线距离不到200米的海湾对面悄无声息地登陆了。熊在与我们直线距离不到200米的海湾对面悄无声息地登陆了。和北极熊对峙。这是一只年轻的公熊,我们惊异于它的突然出现,岸上人员当即开始疏散回船,持枪的队员也上前防备。它见到有人走来,既不想凑近,也不显得惧怕,仍是悠然地沿着海岸线走着。

眼看无动于衷地靠近,近到了北极熊一个冲刺就能跑完的距离上,队员决定开枪吓走它。谁知两枪一响,它只是抬头看了看,连脚步都没有放慢一丝一毫,见它这么固执,队友们只好又放了两枪,它才有点不乐意地,晃晃悠悠头也不抬地翻到山另一侧的海边去了。这还不是我们最后一次遇见北极熊,后几天在冰区航行的日子里,北极熊还出现在了近在咫尺的浮冰上,但我们多数时候还是在海岸边和它们不期而遇。远处山坡上的北极熊。

幸运的是,我们所见的北极熊身体状况都还过得去,没有那张著名照片里瘦得皮包骨头的惨状。8月下旬的北极地区还处在极昼之中,但已逐渐转入秋天的寒冷。再过一两个月,群岛逐渐被海冰包围的时候,集中在斯瓦尔巴群岛的上千只北极熊就会逐渐散去,开始冬季的冰上生活。那只著名的饥饿的北极熊。图片:Kerstin Langenberger如果斯瓦尔巴群岛有一个唯一的造物主,那一定是冰川。

它劈开山体,刨开山谷,造出整片的平地,之后才有了现在斯瓦尔巴群岛大致的样子。限于观察的角度(没有航拍)我没法直观地看到冰斗谷和大陆冰川的全貌,但光是从冰舌前缘看起来,山谷冰川已经挺壮观了。冰川前缘。冰川前缘的伸缩受长期气候的影响,比如此处高近百米的摩纳哥冰川曾是三条冰川汇合入海处,它们的前锋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急剧后退,冰川支流分界处的山体逐渐显露,最终在2015年把最右边的一条冰川隔开了。

剩余两条冰川估计也会在十年内“分手”。摩纳哥冰川。从南北极回来后常有朋友问,能不能体会到气候变暖,其实在缺乏历史资料对比的情况下,一两次粗略的观察很难得出结论,虽然我们已经知道北极海冰和冰川在过去半个世纪大大地消退了,但如果只看一眼,冰川永远是那副高冷淡定的样子。虽说如此,真正靠近冰川的时候,你又体会到它粗陋暴力的一面。想想也是啊,这几亿吨重冰块怎么可能像雪花一样悄无声息呢。

冰川像从山里走出来的旅人一样,历尽艰辛才到了海边,终于可以休息一下,把身上的尘土全抖落了——冰川从山体上刨下来的这些物质,我们叫它冰碛。峡湾风景。走在冰碛上,放眼望去都是棱角分明的石头,粗粝得简直就像刚从采石场破碎出来的一样,踩在上面尽是岩石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走上一段感觉鞋底都磨薄了一层。

如果去触摸它们,你会发现上面覆盖了一层脏脏的泥灰,这泥灰和拳头大的碎石都是冰碛的组成物,全都是冰川粉碎岩石的产物,再看看那些被冰川切削成刀刃和尖角的山峰,你就会发现,无论是北极的宏观还是微观风景,都隐藏着冰川无处不在的宏大力量。站在冰川冰碛上。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的斯瓦尔巴群岛有不少远离冰川的平原,但其实冰川纪这里的冰川更宏大、更深厚,一点不漏地覆盖着整个群岛,这也造就了斯瓦尔巴群岛美轮美奂的基本框架。我们遥望斯瓦尔巴群岛今天的大地时,看到的风景不过是那个时代的尾声和古代冰川的幽灵罢了。北极曾经是有“企鹅”的——大海雀(Pinguinus impennis)曾生活在此,它也是企鹅英文名penguin的源头。

19世纪大海雀灭绝之后,今天的斯瓦尔巴群岛还生活着6种海雀科鸟类,它们都有着和企鹅类似的外形,此行我见到最多的是白斑翅海鸠和厚嘴崖海鸠。白斑翅海鸠和暴风鹱和三趾鸥相伴多日之后,我们来到了海岸悬崖上的巨大的巢区,只有这种庞大栖息地才能让人认识到冰冷的海洋能够负载多少生命。暴风鹱。三趾鸥。临近它们的山崖两三公里处,海面上差不多以10米一只的密度布满了厚嘴崖海鸠,它们的幼雏多已离巢,正和亲鸟下海活动着。

它们见到船来,不像鸥和鹱一样首选飞走,而是尽力地游开,就像是根本不会飞一样,只有船靠的很近了,才一头潜下去张开翅膀游走,姿态跟企鹅真是一模一样。(有图,厚嘴崖海鸠游泳的亲鸟和雏鸟)极少情况下,它也会努力笨拙地拍击翅膀,长时间地踏着水面助跑再起飞而逃离。海鸟悬崖,放大就能看到一只只海鸟。船离山崖更近了,已经能看到崖壁上黑色、白色的芝麻点,还有被它们粉色便便染红的岩石。

玄武岩柱状的节理能风化出平整的小台阶,正适合海鸟筑巢(它们的蛋演化成了尖长、不易滚动的蛋),于是这两三公里长几十米高的悬崖挤满了约十万只厚嘴崖海鸠。厚嘴崖海鸠一家。但是海鸟们的繁殖期已临近尾声,春夏季的来客正准备踏上去向南方越冬的旅途。北极燕鸥也在南迁的队伍中,不同的是,它们旅程还要再长一些。作为地球上迁徙距离最长的动物,它们要飞行两万多公里到地球另一头,在夏季来临时赶到南极-南大西洋海域。

北极燕鸥。大致来说,鸟类的迁徙是追随着太阳直射点的旅行。但没有别的物种像它们一样每年都要进行一次往返南北极的壮举。我曾在北欧的海岸线上望见过南飞的北极燕鸥,但直到这次细细打量过它们,我才认识到往返两极的飞行对这么一只纤细的鸟儿意味着什么。北极燕鸥没有信天翁那样适合长程滑翔的构造,也没有天鹅大雁澎湃的动力,体型在各种燕鸥之中也算是比较小的。

为了让小小的身体承受住环球飞行,它们只能采取不算很快的速度——八九月间出发,到达南极地区已经是十一月。为了给小小的身体随时补充能量,它们还要沿着海岸和大陆架曲折行进。有趣的是,长时间的飞行生活让腿脚的重要性大大降低,北极燕鸥的爪子都是迷你版的某个下午,我在海边悬崖注意到北极燕鸥陆陆续续地朝着一个方向飞行,它们显然是在迁徙的路上了,但是飞得并不慌张,还喜欢时不时悬停一下,捉点小鱼继续走。

这或许就是北极燕鸥迁徙的实景了——就像度假一样,追着太阳直射点慢慢飞着。即便如此,北极燕鸥追赶夏天的迁徙也很了不起,它们一生的旅途足以往返地月一次以上。至于它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么漫长的远征,我们尚不清楚。或许是南极冷水区的食物足够丰富,或许是避免竞争越冬地,或许也只是进化过程中的偶然。不论何种原因,我都想真诚地赞美演化史造就了这种神奇的小鸟,让我们见识到生命还能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存续。

如果要说北极还有什么著名的动物,那答案很可能是海象、白鲸、独角鲸和北极狐,但不幸的是,后三者的影子我都没有见到。港海豹。我见过南大洋岛屿上挤满海滩的象海豹,像肥胖的肉虫一动不动地睡着,天长日久把地面磨出一个个凹坑,你从来都见不到象海豹上岸下海的过程,仿佛躺着就是它们生活的全部。后来我见到海象,立即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它们就连体型和肤色都和象海豹相仿,无非是比象海豹多了胡子和长牙。整群海象。

看清海象的整体细节还是在李角(Kapp Lee)的海象栖息地,那是一个躺满了年轻的海象的卵石海滩。“太粗糙了!”看清海象之后,这是我对它们的第一印象,虽然早就见过了许多照片,真实的海象还是令人想笑:年轻一点的海象还比较匀称,皮肤也算得上光滑,走起路来像肥胖的大狗——只不过缺少了耳朵。

更年长的海象体型也更大,但似乎只有躯干单方面地膨胀,脑袋的比例反而缩小了,整个就像把皮卡的车头安装到了集装箱挂车上一样不协调,岁月的风霜还要给它们的皮肤带来深刻的褶皱和粉色的肉瘤。成年海象臃肿而不协调的身躯令人担忧,不过就算是北极熊也不能伤害到它们了,只有海中的虎鲸算是威胁。这么一想,海象确实有理由随心所欲地生长。躺着的海象。

航程的前半部分向北,从斯匹次卑尔根岛(主岛)西侧航行,到了北边后,鲸鱼开始多了起来。说是多,也不过是一天遇到两三次只长须鲸或者大翅鲸的程度。长须鲸。向南折返的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正穿过斯匹次卑尔根岛和东北地岛之间的水道,逗留甲板的人清晰地听见了“嘭——”的一声,沉闷的喷水声穿透了宁静的空气,循声望去,只见高过甲板的水柱渐渐散开,还有灰色巨大的身躯摆着尾巴快速沉下去了——那显然是一条蓝鲸。

反应慢了的人焦急地等待着,希望它能快一点再现。两分半钟后,同样清晰的喷水声和高耸的水柱出现,它再次换气了。船头转向蓝鲸的航向,停在一个比较好的视角。这只蓝鲸仍旧保持着两分多钟一次的频率上浮,我估计了这段时间里它在海下游过的距离,发现它游得并不快,如果它愿意全速前进,我们的船是完全赶不上的。蓝鲸巨大的尾巴。

当时我还不知道那天傍晚是多么幸运——能看到工业化捕鲸后那1%幸存的蓝鲸和北大西洋-北冰洋海域几百条蓝鲸中的一员。我们后来对比了这头蓝鲸的体型,发现它比见到的长须鲸小得多——这显然还是一个小青年,没长到成年蓝鲸应有的二十多米,如果“鲸”生足够顺利,它还会继续在大洋上游弋大半个世纪。草地已经显露黄色的时候,夏末的开花植物为斯瓦尔巴群岛的大地染上了最后一点色彩。

北极植物的外形显示了极地艰苦环境带来的种种限制——它们都不超过一巴掌大,有一些还像苔藓一样趴在地上,长成一个突出地面的圆润的小丘,只有在夏季才会伸出花朵。寒冷多风的气候塑造了保温抗风的外形,这种形态的植物被称作垫状植物。北极卷耳,高山发草和高山早熟禾。

在北极,垫状植物可以是无茎蝇子草、丛生虎耳草,在亚南极,垫状植物可以是菊科植物 Nassauvia sp.,在青藏又可以是各种各样的点地梅 Androsace sp.。垫状外形的好处给这些植物带来了极强的抗逆性和足够长的生命,即使局部死亡,剩余部分也能继续存活下去。左图:丛生虎耳草和山蓼;极柳和无茎蝇子草。极地植物的首要问题还不是冬季的寒冷,因为积雪能给它们良好的保温。

更大的限制来自于过于短暂的生长期,一年中气候适宜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其它时间里,它们的新陈代谢极为缓慢,几乎进入休眠状态。转瞬即逝的生长窗口迫使大多数极地植物像树一样年复一年地活着,用很长的时间发展根系,储存足够的能量绽放花朵。无茎蝇子草从萌发到第一次开花可能用了5到10年,长到一平方尺则用了半个世纪。圆叶子的极柳和红花的挪威虎耳草。

还有更极端的——极柳干脆把枝干半埋或者全埋地下,只露出萌发的叶和花。乍看之下,极柳只是一大片小圆叶子,让人很难想到这家伙竟然是木本植物,是一棵小小的树!它们木质的枝干在地下交织成网,一大片极柳可能是一株,也可能是绵延数代的繁盛家族。一大片极柳,已经发黄。对于文明中的人类来说,北极的荒原真是一个凄凉的地方。

我们此次探访的只是繁盛季节里生物密集的海岸,冰封的大片内陆还要更加地广阔而遥远,冰雪和岩石常年占据着的大地,看起来就像外星的风景,几乎没有土著的生命,也很少有外来的生物打破那里的单调,但只有这样的大地,才能让我们认识到生命的存在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新奥勒松秋季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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