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Alice,这是我的故事。狗生至今,我的大多数时光都是在一家动物医院度过的。没错,我确实生过病,而且至今也说不上完全康复。那个把我带到医院的人,自然也不会料到这一点。刚到医院时,我应该是半昏半醒的状态。恍惚中我听到,“肝脏附近血管的问题……还要做检查……可以不做手术但照顾起来可能比较麻烦……怕是不能吃肉了……”为什么突然就不能吃肉了?我不明白。看着别人吃肉,我只能……可耻地流下口水。
后来我才知道,是血液里的一种“毒素”使我昏迷。其实只要正常吃饭,你们两脚兽或者我们狗狗的血液里都会出现这种叫血氨的“毒素”的,肝脏可以解毒,最后再通过尿尿排出去。我体内某些血管太调皮,血流直接绕过了肝脏,解不了毒,所以……所以我就不能吃肉了!我不明白,可能是肉类带来的这种“毒素”比较多吧。总之,当我再次清醒过来,我就只能吃一种叫处方粮的东西了。味道当然比不上肉,但好像我从此没再昏迷过。
奇怪的是,那个叫我Alice并把我带到医院的人,也再没出现过。医院里的朋友们现在,医院的人叫我赫赫。我渐渐习惯了早八点半的散步,习惯了在医院门口观察远处跑步的人群,习惯了医生们在忙碌间隙停下来挠我的肚皮。在动物医院,每天我都能见到形形色色的怪事。有人因为自家狗狗没有检查出问题而对医生破口大骂。没有异样,难道不是好事吗……不,或许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有人因为爱犬医治无效去世而痛哭泪涕。
我原以为医生又难逃一顿责骂。奇怪的是,并没有。那位主人的呜咽声中,有不舍也有释然,有忿恨也有妥协。我仿佛在睡梦中听到过这样的呜咽。是什么时候呢?记不起来了。我有时也会犯傻地想,如果当初我在那个叫我Alice的人怀中离开了,他会不会记得我更久一点?狗以食为天。在医院生活的这段时光里,我渐渐知道有些看似寻常的东西是不适合吃的。
我至今记得那只吃了洋葱的雪纳瑞,他虚弱无力,尽管还有呼吸,但氧气似乎已不能再支撑起他的身子,在主人面前活蹦乱跳了。当我第一次知道,还有狗因为吃骨头而手术住院时,我和你一样惊讶。实际上,啃骨头是祖上保留下来的天性,更多时候也只是啃,而非吞。面前的这碗狗粮,基本已经能够保证我的日常营养所需了。另外,鸡骨头什么的太脆太尖锐了,拿它来喂狗我只能说你是“想害朕”。这里的医生也很奇怪。
不论被主人骂得多惨,不论前一天的手术结束得多晚,不论连自己都说过多少次“不干了”,第二天,我总能再见到他们。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情绪实在很简单,开心的时候爱围着他们团团转,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不下饭。如果是他们不开心了,我就躺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对了,这里偶尔还会出现一些狗狗。和我一样,在来到医院之后,他们也再也没见过以前的家人。
我渐渐知道,社会上这种情况有很多,也渐渐知道,人们把这叫做“爱心”——由上一位家人把我们托付给医院,或者安置在马路旁,等待下一位家人完成接力。有一点我很清楚,如果不是这群奇怪的医生,我或许就不能在这场“爱心接力”中醒过来了。住我隔壁的阿拉斯加小朋友就是因为犬瘟被扔在了医院门口。我的流浪朋友们那些没有等来下一位家人的狗狗,或许就要在街头度过余生了。不过,流浪狗并不都是无家可归的。
有些小流浪只是活动不受限制,缺少被直接管理,也就是说,主人常常对他们不闻不问。在我还叫Alice的时候,我有过一些游荡在街上的朋友。主人总是生气地带走我,不让我和他们打交道。在我所在的城市,生活在两脚兽家庭中的狗狗数量已愈百万。如果加上街头“浪子”们,这个数字将更大。城市是两脚兽的家园,也是我们的家园。但有伙伴告诉我,在这个家里,他有些害怕。
他怕的并不是渐凉的天气和吃不饱的下一顿,而是从不知何处飞驰过来的车辆。听说在一些城市里,不仅流浪狗较少,甚至连野生动物都有专享的廊道。远处天桥一般的eco link就是动物们的安全通道。我们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的通道呢?他并不怕没有温暖的睡窝,而是担心是否会再次被丢上街头。每当他吃到口味奇怪的香肠,就会害怕投喂的人是不是出于某种自私甚至邪恶的目的才接近他。
我们只是狗狗而已,怎么才能辨别带着食物来的人,是好心还是恶意?他还怕被其他流浪狗或者野生动物欺负——重要的是,这可能让他生病。听说狂犬病在两脚兽社会同样可怕。每年有近六万人死于狂犬病,而我们狗狗是狂犬病的主要传播途径,人类99%以上的狂犬病,都是由被感染的狗咬伤引起的。为了控制流浪狗数量,限制狂犬病传播,我的许多伙伴因此被捕、被杀。
但人类可能没有想到,即使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捕杀,街头小流浪的数量在短期内迅速下降了,但不久后又会迅速回升。虽然城市生活让我们战战兢兢,但我们的生存能力比你想象得要强。城市垃圾堆已经能基本满足我们的日常食物所需,而且我们通常也不会抗拒两脚兽的投喂。来自喵星的小伙伴们也会流浪,但人们似乎更喜欢他们而害怕我们。除了我们自身的强大生存力,更多不负责的人类才是造成这一现状的罪魁祸首。
人们养狗,却对他们疏于照顾甚至随意抛弃,而人却不会因此受到惩罚。要知道,我的不少伙伴正是来自这样的家庭,他们有的一直流落街头,有的已经由于各种原因远赴汪星。说到这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如果有选择,谁愿意流浪街头呢?当初被人类欢欢喜喜带回家的时候,我们又怎么想得到,我们会在某一天,仅仅因为主人没了兴趣,就被扫地出门呢?但或许,狗狗和两脚兽相处,除了胆战心惊和其乐融融,还有其他的方式。
那些身兼重任的朋友们。在医院,我也认识了一些特殊的伙伴——导盲犬。听他们说,距离现代第一只候选导盲犬进入学校学习,已经过去了近一百年。从战时辅助行动不便的军人,到如今成为盲人的“第二双眼睛”,导盲犬在社会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他们的工作看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导盲犬的主要工作就是把主人安全带到目的地。
他们并不是将主人不管不顾地直接带往某地,而是要根据主人的特定指令,帮助主人避开障碍物,走向正确的方向,甚至躲避来往的车流。说到工作,还有一点我不得不说。导盲犬不等同于普通宠物,用零食挑逗等分散他们注意力的行为都是不应当的,即使是摸头这样的举动,也请你忍住。一旦被工作以外的事吸引注意力,不仅是导盲犬的失职,更有可能给视障人士带来安全隐患。能成为导盲犬的狗狗也是我们的骄傲。
能成为一只导盲犬,是很多狗狗的骄傲。他们说,自己不再是单纯陪伴的宠物,而是成为了视障人群走出门的“勇气”。在我们生活的中国,训练和应用导盲犬的时间相对国外较晚,导盲犬数量也比较少。根据统计,目前中国有一千七百多万视障人士,但可用的导盲犬只有不到两百只——这固然是阻碍视障人士走出门的一大阻力,当然,我觉得眼下更亟待克服的阻力,还是城市中各种有障碍的无障碍设施。遇到这样的盲道,真的没办法走呀。
虽然很多狗狗都想成为导盲犬,但能够担任这个重责的主要还是金毛和拉布拉多。即使他们有好脾气名声在外,很多人面对他们的大个头还是会害怕或担心,害怕遭到攻击,或者担心公共场合的卫生问题。因此,各种公共场所一直以来就拒绝导盲犬出入。这无疑也拒绝了配备导盲犬的视障人士。2015年起,从我所在的城市开始,已经陆续有公共交通允许导盲犬进入。然而,阻力依旧。按照相关规定,“导盲犬应当佩戴导盲鞍和防止伤人的护具”。
所谓护具,其实就是给他们带上防咬的口罩。但其实导盲犬的选择和训练非常严格,友好温顺是最底线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出众的忍耐力,在训练中暴露“恶习”的狗狗早就被淘汰掉了,根本没办法成为导盲犬。据报道,目前世界上还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导盲犬咬伤人的事件。另外,给狗带上口罩,人的安全似乎得到了保障,但对于处在工作状态的导盲犬来说却并不好受。我们是用吐舌头来散热的,带上口罩,我们就没办法透气了。
当然,我并不着急。信任陌生事物,都是从真正认识它开始的。未来城市的街道,一定是能让视障人士和他的小伙伴安心漫步的街道。每一个生活在城市中的个体,都不该对走上街头抱有恐惧。狗狗也好,两脚兽也好。我叫赫赫,这是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