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密歇根州南部的安娜堡,是座小小的大学城。被五大湖三面环绕的半岛之州水网密集,休伦河穿城而过,大小池塘遍布两岸。初夏午后,阳光照得人懒洋洋,这时窗外再传来一串单调嘶哑的“嘟噜”声,就显得格外催眠。这声长鸣,不用看也知道是北美的标志性物种——红翅黑鹂(Agelaius phoeniceus)。
红翅黑鹂的种本名phoeniceus意思是“鲜红的”。红翅黑鹂的英文名称也很简单粗暴,red-winged blackbird字面意思是“红翅黑鸟”。这个名字的确十分贴切,重点突出:是个鸟,黑色的,红翅膀。如果你在北美看到一只八哥大小、浑身黝黑的鸟,肩膀处有一块醒目的红色“肩章”,还镶着黄边儿,那么猜它是雄性的红翅黑鹂,基本是不会错的。
红翅黑鹂在美国恐怕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除了雄鸟的亮丽红色之外,它的名气还要归功于它的广泛分布和庞大种群。从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到阿拉斯加西南部,红翅黑鹂的“疆域”北至亚寒带针叶林,南达中美洲的热带雨林,东西横跨太平洋和大西洋,遍布北美。一部分红翅黑鹂是候鸟,夏季在加拿大和美国“下48州(美国除去夏威夷和阿拉斯加的其他州)”的北部繁殖,秋季向南迁徙到美国南部和墨西哥境内越冬。而美国中部和西部的大部分红翅黑鹂群体都是留鸟,不长途迁徙。
在迁徙季节,红翅黑鹂常常聚集成上千只的大群一起行动;而在密歇根的冬天,总能见到原本光秃秃的树上“长满”红翅膀黑鸟的景象,难怪红翅黑鹂所在的黑鹂属(Agelaius)拉丁文原意为“成群的”。黑鹂属还有一种和红翅黑鹂很像的三色黑鹂(A. tricolor),不过基本只分布在加州的一小片地区。相比而言,北美洲大约居住着超过两亿只红翅黑鹂,数量上仅次于哀鸽和旅鸫,也是世界上数量最多的野生鸟类之一。
不难想象,作为一个如此繁盛的物种,红翅黑鹂的适应性非常强大,能够适应各种不同的栖息地。不过,它们明显偏爱开阔的地形,尤其喜欢河湖周边的沼泽湿地。它还应该是个什么都能吃得下去的老饕,事实的确如此。冬天,红翅黑鹂们逗留在农田和干草地里大吃种籽,春夏季节,张罗着处对象的它们急需营养和能量。
而逐渐热闹起来的湿地生境中到处是美味的青蛙、蜗牛、蚯蚓、昆虫——草花上停着蝴蝶蛾子,水面上飞着蜻蜓豆娘,在红翅黑鹂的眼里都是嘎嘣脆鸡肉味的优质蛋白。
吃饱喝足后,雄鸟们开始操办自己的终身大事——求偶繁殖。像很多其它鸟类一样,红翅黑鹂的求偶策略就是“圈地自萌”:划定领地,然后跳上枝头载歌载舞。它们一边拉出响亮的颤音,一边鼓起翅膀,展示自己鲜艳的“红肩章”,时不时对路过的雌性穷追不舍。在繁殖季节,雄性红翅黑鹂变得极具领地性,连猛禽也照打不误。
红翅黑鹂是很多猛禽和食肉兽类的猎物。相比较于高调“作死”的雄性,雌性红翅黑鹂的外表则是十分朴素,一身麻雀一样棕黄驳杂的斑纹,往往在地面、水边和低矮的灌木中潜行。红翅黑鹂是一夫多妻制的物种,一只雄鸟的领地中可能有多达15个雌性筑巢产卵,不过雌性也会不时和过路的雄性繁殖后代。交配完成后,雌性独自筑巢、产卵孵化。幼鸟出生后,父母(主要是母亲)会用营养丰富的昆虫喂养幼鸟。
虽然野生的红翅黑鹂的最长寿记录达到15年,但它们的平均寿命只有两年多一点。庞大的群体数量和“多生快死”的生存策略,意味着红翅黑鹂在北美生态系统中举足轻重,对昆虫、植物和其它鸟类的生存,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除了红翅黑鹂之外,在安娜堡地区还能找到很多北美常见的鸟类:河边高高的树梢上,橙腹拟鹂(Icterus galbula)音色饱满圆润,能唱出悦耳婉转的求偶歌声;灌木里有普通拟八哥(Quiscalus quiscula)瞪着炯炯有神的小豆眼蹦来蹦去;而市郊的大片草地上,刺歌雀(Dolichonyx oryzivorus)和东草地鹨(Sturnella magna)时隐时现。
这些生境不同,习性各异的鸟,其实都是拟黄鹂科(Icteridae)的物种。
拟黄鹂科鸟类都分布在美洲,名中带“拟”,说明它们并不是真的“黄鹂”。分类学鼻祖林奈曾经把红翅黑鹂划分为黄鹂属的物种,后来的研究者才把这些美洲物种拎出来,组成了拟黄鹂科。这个科跟麻雀的亲缘关系比较近,分布于旧大陆的黄鹂科(Oriolidae),则是跟乌鸦更为亲近。
虽然两者并不算近亲,但橙腹拟鹂等“新大陆的黄鹂”和旧大陆的黄鹂科物种,无论从外形、食谱还是习性上都惊人地相似。这要归功于生物演化中的趋同演化现象——在祖先扩散到新大陆上各种不同生境的过程中,新大陆鹂和草地鹨适应并占据了与旧大陆的黄鹂、鹡鸰相似的生态位,自然也演化出了类似的外形和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