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捕虫,我差点被地雷炸上天丨我有故事

作者: 翦翳翎

来源: 果壳

发布日期: 2019-09-16

本文讲述了一位昆虫研究生在野外采集昆虫时的种种惊险和有趣经历,包括差点踩到地雷、被误认为吸毒者、遇到死人等。

很多人对学生物的人的印象是这样的:穿着白色防护服在干净整洁的实验室中鼓捣实验仪器和实验对象,还要时刻防止实验对象狂化暴走而攻击自己,甚至担负着在实验室的病毒、细菌、真菌、动物等实验对象脱控逃离时启动紧急预案与实验室同归于尽的责任……但实际上学生物的人可能每天都在给上万只蟑螂铲屎喂食,在几百亩地里顶着烈日到处“拈花惹草”,或者像我一样整日奔跑在人迹罕至的大山里。大概率没你想得这么高大上。

图片:Pexel我是一名昆虫研究生,每年都要出野外去采集昆虫。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得像我这样自由地奔跑在大山里,我隔壁实验室的同学就只需要呆在实验室老老实实地伺侯几千条“蛆”,把它们伺候好了就能毕业。采集时的装备。

多年来,听过很多同行在出野外时遇险的新闻,比如在秦岭出野外被黑熊袭击差点挂掉、在云南出野外摔断腿差点挂掉、在东南亚出野外被大象踩死……我采集的地方多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虽没有这些等凶险遭遇,但也遇过颇多怪人异事。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云南边境的经历。

2017年9月初,我独自一人前往云南临沧南伞镇进行昆虫采集,毗邻南伞的缅甸地区当时还在打战,早在2015年他们的炮弹就飞入云南并导致了好几名无辜的云南人遇害。南伞是个口岸,毒贩非常多,我晚上住在宾馆里也能听到枪炮声。但我觉得“身在中华,有何惧哉”,于是采集时不知觉间就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我的地图告诉我正前方就是缅甸金三角地区了,但我并未看到国境线或界碑。

就在往前走了不久后,我看到一条小路,路头立个牌子,写着“前方雷区,禁止非法越境”。小路通往一个树木葱郁之地,那必是很好的采集地点。我心中依然想着“身在中华,有何惧哉”,于是便给自己壮了壮胆又顺着小路走了下去。谁知没过多久,我便看到路边歪歪斜斜倒着两辆摩托车,当时还心想“谁家种地,这摩托车也不好好停放”。待我走近时,却只惊得两腿打颤、冷汗直流。

只因那两辆摩托车均是翻倒在地,一辆坐垫破烂,一辆前轮半断,分明是被爆炸冲击炸开的模样。我见此自然就联想到:两个骑着摩托车的人恰好碾到地雷,然后才有这副模样。一瞬间百感交集,我立马沿着原来的脚印一步一步的退了回去。所幸只是虚惊一场,这也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采集了。冷静下来时才想起之前看到过缅甸埋雷的公告。

又过了几天,我要离开南伞前往另一个地方,于是一早便坐上长途大巴车,缓缓前行的大巴很快就摇起我的睡意。也不知过多久,一个急刹车把我拽出梦乡。只见车门缓缓打开,走上来几个二十出头的武警兵。我知晓已到达边防检查站,便配合着检查。眼看一车人都检查完,心想终于可以出发。可就在此时,一个面容黝黑冷峻的小兄弟点了一下我,示意我下车,同时被带下车的还有6个汉子。

我一脸疑惑地下了车,追着前面握着枪的兵忐忑地问了句“要干什么?”,小兄弟只冷冷的回了句“验尿”。这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们怀疑我是吸毒的瘾君子。只看其余六汉子着装朴素,头发油亮成饼,身上散发轻微异味,确实有几分瘾君子的模样。可我却是衣着干净整洁,临行前还洗了个澡,唯独一头银发出众,怎么能怀疑我吸毒呢!带着心中的愤懑,我走到验尿处,那只是个路边搭建的棚子,极其简陋。

武警给我发了一个小盒子,让往里面尿尿,然后拿上身份证给他们检查。我一边心想“这也太那个啥了吧,我可从来没当着这么多人面尿过啊,要是一时紧张尿不出来会不会直接就被他们抓走关起来”。一边努力努力再努力,最终,我还是成功送去检查了。可就在我提上裤子的一刹那,我看到棚子旁边落了一只虫子,那正是我要采集的目标种啊。

我真想跑回车上拿出我的三米大网来这个棚子使劲挥舞,抓到这只虫子,把它泡在酒精里带回去做研究,哪怕回到车上拿相机给它拍张照片也行啊。可我心中明白:如果真这么做,我可能会被武警们当场射杀。后来验尿结束,我也悻悻的回到车上继续前行。采集目标昆虫很需要运气。之前在云南采集草地贪夜蛾,我们一行人花了整个早上翻山越岭找遍路边玉米均无收获。正蹙眉时却看到路边小屋前有一小片被虫肆虐的玉米。

我们高兴坏了,立马奔过去向屋里的老夫妇说明来意并着手采集。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活虫子,这时隐约间听到老夫妇用云南方言说了句“好多虫哦,现在没得喽,早上全遭我们捏死喽”,我只能含泪把一条条被捏爆浆的虫子装进酒精管里。采集昆虫主要依靠白天扫网采集和晚上灯诱采集,我有时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忙起来更是顾不上其他。于是我经常好几天没办法洗澡换衣,一身邋遢地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现在公共场合。

这不仅会引起周围人群的侧目和鄙夷,有时还会引起工作人员甚至警察的盘问。忙起来的样子我自己都怕。采集也很需要胆量。除了需时刻提防突然出现的狗熊、野猪等大型动物,还要和遇到的人类斗智斗勇,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采集最怕遇到的活人是猎人和毒贩,所幸我都不曾遇到过。可我在晚上遇到过死人——一群躺在坟墓里的尸体。那是一个深夜,黑魆魆的大山静得出奇,只有我们的发电机在轰鸣。

我坚信世上无鬼神,所以也不惧怕那群躺在山坡上的前辈,自顾自的就收虫子去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就有人家。大晚上的,墓地突然出现巨大轰鸣声和因风吹灯泡而摇晃的光线,估计村民还是有些害怕的吧。白日坟山(左);坟头点灯(右),这时放首音乐就可以愉快的蹦迪了。注:夜晚点一盏明灯,昆虫就会因趋光性而聚于灯下,便于采集。采集一般需要结伴同行,但有种叫“师弟师妹”的恐怖队友可能会直接对你造成心理和生理双重伤害。

怕的不是他们什么都不会,怕的是他们什么都不做。把采集当公费旅游之余还挑三拣四,他们有一万种方法来阻碍你采集。与这样的人一起采集是我的人生噩梦。在野外采集,皮肤晒黑、冒雨工作无法避免,蚊虫叮咬、蚂蝗吸血更是家常便饭。采集前,采集后。为防止晒黑而弄的全副武装,后来还是逃不过晒黑的诅咒。下雨时,也要采集(不,你看不出我的绝望)。

趴在叶子上准备搭便车吸血的旱蚂蝗;旱蚂蝗已吸饱血离开,只留下我血流不止的双脚。但采集时,我偶尔也会打牙祭。遇上量多的可食用昆虫,我会兴奋地搓搓小手。大网一挥,直接装起来拿到饭店里做成美食。把抓来的蝗虫变成一盘菜,鸡肉味嘎嘣脆。自从上次差点踩雷后,我就对缅甸有了一丝敬畏。今年8月份,我恰好有机会前往缅甸采集昆虫。采集接近尾声,我走在柏油路上,身旁的缅甸同学忽然指着路旁的热带雨林对我说“嘿,你知道嘛?

今早警方在这里发现了三个孩子的尸体......”我还没听完就头皮发麻,呆在原地。我只想赶紧结束这趟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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