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美国的人,多半会注意到城市里的松鼠们。在我所居住的大学城里,狐松鼠(Sciurus niger)是当之无愧的地头一霸,它们数量众多,几乎存在于任何一片绿地中。放眼整个美国,狐松鼠广泛分布在洛基山脉以东,并且已经被人为引入了西部太平洋沿岸的加利福尼亚州和华盛顿州等地。
狐松鼠无疑是适合与现代城市和人类共存的。在野外,狐松鼠偏爱地面开阔、林下灌木稀少的森林,如果是小片树林与农田相间的村野地带,那就更加理想了。比起其它松鼠,狐松鼠更喜欢在地面活动,而美国城市的典型绿地是树木和草坪的结合,可想而知是狐松鼠的天堂。喜爱小动物的人类的存在,更是给这片天堂又增加了几分吸引力。
实际上,美国东部还有另外一种常见的松鼠,也就是远渡重洋、强势入侵了欧洲的灰松鼠(S. carolinensis)。和狐松鼠相比,灰松鼠的体型几乎要小一半,身上的棕黄色调更少,尤其肚皮一般是白色或者灰色。灰松鼠的原生分布范围几乎与狐松鼠完全重叠,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中比后者更为常见。
今天,在北美城市里走街串巷的松鼠俨然一副土著市民的派头。不过就在19世纪上半叶,城市对于松鼠来说还远不是一个友好宜居的地方。在那时的人们心目中,松鼠仍是出没在乡村林地中的羞涩小兽,身上背负着偷吃农作物的名声,偶尔被开拓者和原住民捉去打打牙祭,或者是猎人们消遣的对象。彼时城市中还没有大片的绿地和树木,却有着能威胁松鼠生存的散养猫狗。除了少数作为宠物存在之外,松鼠是城市的稀客。
1857年,景观建筑设计师弗里德里克·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赢得了纽约中央公园的设计方案竞选;次年,日后举世闻名的中央公园就部分地对公众开放了。在之后的数年里,奥姆斯特德又设计了众多著名的城市公园景观,成为了一位自然保护主义者和美国的景观设计之父。19世纪70年代,奥姆斯特德等人推动了美国的“城市公园运动”,公园绿地的存在也终于为进城的松鼠提供了合适的生境。
松鼠被引入到纽约和芝加哥等城市的绿地景观中,又凭借自身强大的繁殖潜能扩散到城市的各个角落。此时,城市中的人类居民不比往昔,针对松鼠的狩猎变成了喂食,而拴绳遛狗习惯的普及也减少了对松鼠的死亡威胁。城市里的松鼠这才算是安定下来。
为了研究这个问题,科学家的策略还是向城市借力——在芝加哥郊区进行了一项“公民科学”研究。
这个“松鼠项目”号召本地区的热心群众在自家周围搜寻两种松鼠的行迹,然后到网络上填写问卷。结果表明,狐松鼠和灰松鼠对不同的城市区域各有所爱,哪怕在同一片地区也达成了互相干扰比较少的“互补”策略。简言之,狐松鼠偏爱人相对较少的区域,灰松鼠更喜欢密集的人口。
这很可能是因为二者体型有差异而选择了不同的生存策略:人口密集的地区,少有红尾鵟(这个字念kuáng,是一类猛禽)等天敌物种,食物却常常更多,灰松鼠的娇小身躯能更有效地利用摄取的能量,比“傻大个”狐松鼠更合适在此生存。相比之下,狐松鼠的分布范围更偏郊区,这里常有天敌出没,但体型更大的狐松鼠在面对捕食者时也更有底气一些,因此可以利用这些对灰松鼠来说不太友好的生境。
今天,狐松鼠这种“进城”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野生哺乳动物,命运已经紧紧地与人类和城市相连,提醒着我们不要忘记在飞速发展的城市里,为野生动物留出一点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