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会觉得，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啊？
升的太阳照着狐狸，狐狸微微眯了眯眼。小熊猫背着卷成一大卷的白色细线，身上的毛在阳光下似乎都变得透明了起来。喜鹊在他们前面不紧不慢地飞着，忽高忽低。“就在前面不远……啊，从这里就能看到了……”
狐狸也看到了。那是一组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建筑，逆着阳光，看不清楚细节，只有个光芒万丈的轮廓。下面粗上面细的巨大建筑，也许以前会有个高耸的尖，但是现在已经坍塌掉了。
“哦哦就是这个啊。”小熊猫站起身远远看了一眼，“以前就见过的。”
狐狸想了想，点了点头。“原来人就是在那里消失的啊。”
“你们知道啊？太好了！”喜鹊叽叽喳喳说着，“听说以前那里日夜不停地冒着黑烟……冒了很久呢！只是后来都塌掉了。”
“这就不知道了。”狐狸承认，“以前也只是远远见过而已。”
喜鹊没有再说话，在狐狸和小熊猫头顶飞了两圈，又飞到前面去了。
小熊猫却站住了，看着路旁边的某一处，停了下来。狐狸也跟着停下，闻到一股甜香的气味。
“怎么不走了……”喜鹊飞了回来，“哦哦……”
路边是一排已经锈蚀得残缺不全的铁栅栏，里面是些东倒西歪的架子棚子。绿色的细藤顺着爬了上去，长了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在大叶子中间，能看到紫色的珠串半遮半掩。
“是葡萄呀！”小熊猫发出一声喜悦的惊呼，倒腾着四条小短腿跑了过去，用力挤进栅栏里，“葡萄！”
狐狸微微笑了起来，望向空中盘旋的喜鹊。
“我都忘了这里还有葡萄……”喜鹊跟着小熊猫落了下去，“往年我也很喜欢吃的。要不……我们吃一些再走？”
狐狸点点头，轻巧地跳过残存的栅栏，几步就跑到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架子下，仰头望着已经爬上去的小熊猫。
“唔。”小熊猫已经塞了满嘴的葡萄，又摘下一串扔了下来。狐狸跳起来在空中接住，甜美的滋味在舌尖爆了开来。
“说起来。”小熊猫嘴不停手也不停，“我听过一个狐狸和葡萄的故事呢。”
“唔？”狐狸也塞满了一嘴葡萄，抬头看看小熊猫。
“说是有个狐狸，跑到园子里想要去吃葡萄。”小熊猫把葡萄摘下来一颗颗往嘴里扔，“可是他爬不上来呀……怎么办？”
狐狸迈开长腿，轻轻松松站起来咬下了一串葡萄。
“不是你这样的……”小熊猫嘻嘻一笑，又爬高了一些，“这一串好像熟得很好……他够不着，就跳起来。可是挑了很多次，怎么都够不着，结果把自己累个气喘吁吁也没吃到。”
看见小熊猫的表情，狐狸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他没理小熊猫，自己去找挂得比较低的葡萄吃。
喜鹊站在架子上，一嘴一嘴地叼着葡萄，倒是还有空搭话。“然后呢？”
“然后啊……”小熊猫又往嘴里扔了颗葡萄，“然后他就说，这葡萄啊，一看就是酸的！不好吃！然后就灰溜溜地走了。狐狸，酸不酸啊？”
狐狸抖抖耳朵，哼了一声，不理小熊猫。
“我倒是觉得挺甜的。”喜鹊说，“再说，狐狸能够着葡萄啊，你看他忙着吃都没时间理你。”
“这是个寓言故事嘛。”小熊猫笑眯眯扔了一大串葡萄给狐狸，狐狸轻轻松松一嘴接住了。“不一定是真的。”
“什么叫寓言故事？”喜鹊好奇。
“就是……”小熊猫挠挠头，“好像是通过故事来讲个道理什么的……”
“那这个故事，是什么道理？”
“记不大清了……”小熊猫又挠挠头，“心理安慰什么的……似乎是。”
“啊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喜鹊眼睛黑黑亮亮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不是有这么句话？”
“啊对，对对。”小熊猫猛点头，“是有的。”
“可是有些葡萄就是酸的啊。”喜鹊还是不解，“不管吃到还是吃不到，它都是酸的……我记得那边有几株，好像就是酸的，熟了也是酸的。”
“鼹鼠也拿这个故事和我开过玩笑的。”狐狸说，舔了舔嘴角的葡萄汁，“他说，这个故事的意思是，要是得到不到某个东西的话，往往就认为那个东西没有价值。”
喜鹊歪着头想了想，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唔……还是不懂。某个东西的价值，不是固定的吗？”
“倒不是。”小熊猫停下来，认真向喜鹊解释，“价值不是固定的。比方说，你饿的时候，一串葡萄是不是很重要？可是饱了的话，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喜鹊又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哦。”
“再比方说，你喜欢吃葡萄，我喜欢吃苹果。那么一串葡萄和一个苹果放在一起，你会去拿葡萄，我呢就去拿苹果。因为你觉得葡萄价值高，我会觉得苹果价值高，对吧？”
“嗯嗯。”
“看得到葡萄却吃不到的话，感觉会很难受。”狐狸补充，“要是跟自己说葡萄很酸不好吃，那它的价值就没那么高，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鼹鼠是这么说的。这就是小熊猫说的心理安慰吧。”
“有道理哦。”喜鹊又眨眨眼睛，“我没有想到过这些。好绕哦。”
小熊猫嗯了一声，又往嘴里扔了个葡萄。“这是人的故事，他们就是这么绕的。”
“可是不说他们自己，却来说我们狐狸。”狐狸哼了一声。
喜鹊沉默了一会儿，又啄破了一颗葡萄。“可是这个葡萄真的很甜啊。”
小熊猫和狐狸都笑了起来。
“可是，”喜鹊说，“要是故事里的那个狐狸喜欢吃酸葡萄呢？”
“那就是另一个道理了……”小熊猫笑嘻嘻说，“叫，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总之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狐狸拿一颗葡萄丢向小熊猫，“反正道理都在你那边。”
小熊猫灵活地接住葡萄丢在嘴里，笑眯眯嚼着不说话。
喜鹊叹了口气，“听说，人就是这样子的。”
“是吗？”狐狸好奇。
“嗯。”喜鹊点头，“反正他们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结果最后把自己都弄没了。”小熊猫说。
“是啊。”喜鹊说着，顿了顿，“不过，我突然想到，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倒是很像一串葡萄。”
“哦？”狐狸抬头，望向喜鹊。
“就是前面那个高大的建筑。看起来就像是一大串葡萄的样子，不过是倒过来的。也是分成一个个的，鼓鼓囊囊的……”
狐狸向那座建筑的方向看去，可是被墙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分成了许许多多房间。有的低一些，有的高一些。”喜鹊说，“每个房间都很大，能装下许多许多人。听说他们进去后，大门就关闭了，再没有打开过。”
狐狸和小熊猫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那座建筑……能装下那么多人吗？”小熊猫的声音有点发抖，“这整片遗迹的人，所有人？”
喜鹊摇头。“我也不知道。”
“要不……”小熊猫看向狐狸。
狐狸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更要去看一看了……”
小熊猫声音还是有些发颤，“都过了那么多年……”
“哪怕是早做准备也好。”狐狸的声音越来越坚定，“要是……我们也好知道该怎么办才行。”
小熊猫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对。”
喜鹊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人，可能还在？”
“不知道。”狐狸摇头，“但是他们走了进去，再没有出来……”
喜鹊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像是吹哨子的声音。“要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啊……”
狐狸和小熊猫一起点头。狐狸觉得，眼前的葡萄突然都没有那么甜了。
太阳升起来了，愈发明亮。院墙投下了长长的阴影，狐狸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那片巨大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