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后天就是七夕了,在家喻户晓的七夕浪漫传说中,除了那头一肚子坏水的老牛,还有一群对牛郎织女仗义相助的鸟儿,它们就是喜鹊(Pica pica)。
俗话说:“门前喜鹊叫,好事要来到”,中国人民向来将喜鹊作为吉祥的象征,认为听到喜鹊的叫声预示着将有喜事到来。五代王仁裕撰《开元天宝遗事》中就有“灵鹊报喜”一条,书中解释说:“时人之家闻鹊声者,皆为喜兆,故谓灵鹊报喜。”国画中一个传统的吉祥题材就是一对喜鹊站在梅花树上,题名“喜上眉梢”。《中国鸟类野外手册》对喜鹊的描述中也提到:“此鸟在中国分布广泛而常见,被认为能带来好运气而通常免遭捕杀。”
喜鹊的飞羽和尾羽具有蓝绿色的金属光泽。叫声粗厉、全身乌黑的乌鸦就很不招人待见,除了有个“慈乌反哺”的典故说它们是“孝鸟”之外,老百姓普遍认为“黑老鸹”们阴森恐怖,是“报丧鸟”,听见乌鸦叫要倒霉,那些说话讨厌的人就被称为“乌鸦嘴”。
但是,假如我们把喜鹊翅膀和肚皮上的白色区域遮住,再把它的尾羽缩短一些,就会发现它变得与乌鸦几乎一模一样。事实上,“报喜鸟”喜鹊和“报丧鸟”乌鸦系出同族,同属于雀形目鸦科,只是一般所说的乌鸦指的是鸦属(Corvus)的物种,而喜鹊则属于鹊属。
比较关注鸟类科普的同学,大都对鸦科大佬们的光辉战绩略有耳闻——它们敢于攻击任何入侵自家地盘的飞行物体(包括风筝和无人机),观鸟人们拍到的猛禽照片中往往有几只喜鹊来“抢镜”,其实,受到喜鹊“荼毒”的,远不止猛禽。
揍猛禽
前几年一座水库因为连年干旱水位下降,露出大片湖滩,长满了野草,成为了猛禽理想的越冬地。那段时间我特别喜欢喜鹊,因为只要看到喜鹊们聚在一起边飞边叫,拿望远镜顺着它们的飞行方向看过去,多半能找到一只正仓皇飞离的白尾鹞[yào](Circus cyaneus)或普通鵟[kuáng](Buteo buteo),真是观察猛禽时的好帮手。
虽然喜鹊并非白尾鹞和普通鵟钟爱的猎物,但猛禽毕竟是猛禽,还是会构成威胁。喜鹊们本着“卧榻旁边岂容他人酣睡”的原则,对猛禽都是采取先下手为强的策略。其它大型鸟类如苍鹭(Ardea cinerea)等在飞行时也会遭到喜鹊的攻击,也许是因为它们飞行时的姿态有点像猛禽,使得喜鹊将它们也归类为危险分子。
揍亲戚
大学时我的宿舍在二楼,正对着一栋平房的屋顶,楼上的学长们为了图省事会把剩饭剩菜直接丢到平房顶上,这就成了“校霸”灰喜鹊(Cyanopica cyanus)们的免费自助餐厅。
直到有一对喜鹊在楼前的法桐树上安家落户,它们很快就发现了屋顶的免费自助餐,大大咧咧加入了用餐行列。此举引发了“地头蛇”灰喜鹊们的极度不满,那对喜鹊落到屋顶捡食时,灰喜鹊们就在旁边的楼顶和树梢上围成一圈跳着脚骂街。每当喜鹊低头啄食,就会有灰喜鹊悄无声息地从高处滑翔下去,在喜鹊头顶大叫一声然后马上振翅升空,重新回到制高点再接着骂。
我原以为灰喜鹊们的偷袭是要啄喜鹊一口,但仔细观察之后发现,二者根本没有身体接触,被骚扰的喜鹊会抬头翘尾,发出一阵恼怒的叫声,似乎是在还嘴,但它们从没真刀真枪打起来过。
仔细想想就能理解灰喜鹊们为何这么怂:都是亲戚,谁还不知道谁啊?武器装备虽然差不离,但喜鹊体格粗壮,一只喜鹊能顶俩灰喜鹊,真要短兵相接肯定是喜鹊占上风。随着时间流逝,灰喜鹊们也逐渐接受了不能独享食物的现实,后来等那对喜鹊孵出的四只小喜鹊也加入用餐行列时,灰喜鹊们已经彻底没脾气了。
帮派内讧
除了繁殖季节,喜鹊们在平时会结成群体一起行动,尤其是冬季的夜晚,大群的喜鹊会聚集在同一处夜宿。到了春天,群体会变得松散,一对对喜鹊情侣开始占据自己的巢区,此时经常能看到喜鹊同类之间产生内讧,原因无非是争对象和抢地盘。喜鹊之间打架颇似斗鸡,两只喜鹊会飞到半空,朝着对方脚蹬嘴啄,此时它们毫无驱逐猛禽时耀武扬威的大佬气势,倒像是两个街头小混混在互抡王八拳。
大佬也有认怂时
那么,喜鹊的座右铭真的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么?当然不是。喜鹊作为鸟类中智商数一数二的成员(有研究称喜鹊是唯一能认出镜子里自己的鸟类),自然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该怂时它们绝不硬抗。
2017年秋天,我跟着朋友们到北京西山去看迁徙的猛禽,我们坐在山顶的防火道上,从上空路过的凤头蜂鹰(Pernis ptilorhynchus)、普通鵟、黑耳鸢(Milvus migrans lineatus)等猛禽只要飞得低一些,就会有喜鹊和乌鸦跟上去骚扰驱逐。突然,四周的喜鹊们开始大声吵闹,这预示着有猛禽接近,但这次所有的喜鹊都躲在树冠里叫,却没有一只起飞迎击。
我们正奇怪喜鹊们的反常举动,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山坡后飞出,借助强风在空中略作悬停——原来是一只游隼(Falco peregrinus)。游隼几乎全以其他鸟类为食,强健的体格、高超的飞行技巧和无与伦比的速度使它在空中不畏惧任何对手。游隼通常捕食鸽子或野鸭,但如果有机会它肯定不介意尝尝喜鹊肉。喜鹊们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没有一只喜鹊不自量力出去“送菜”。
自己打猎也可以!
鸦科鸟类均为杂食性,喜鹊也是如此,《中国鸟类野外手册》说它:“多从地面取食,几乎什么都吃。”出去观鸟时经常看到,一对对喜鹊在路边的田里低头寻找土里的虫子,露天的垃圾堆也是它们获取免费午餐的好去处。
喜鹊绝不会放过任何吃肉的机会,它们非常喜欢取食动物尸体,比如路上被车辆轧死的小动物、河边的死鱼、死在野外的牲畜和其他捕食动物吃剩的猎物等。如果在乡下看到喜鹊落在路面上低头啄食,那多半是有只小动物不幸罹难了,我曾见过喜鹊啄食被路杀的刺猬和三趾鹑(三趾鹑科,Turnicidae)。
没有现成肉吃的时候,喜鹊有时也会亲自下场捕猎,它们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哪些小动物会让它们有机可乘,并迅速展开攻击,主要目标是那些身体虚弱的伤病个体或缺乏经验的幼年动物。2015年5月底的一天中午,我下班后正打算去食堂吃饭,刚出门就看到一只喜鹊扑向楼前的雪松树,随即响起几声小鸟的惊叫,喜鹊落在一根树枝上开始低头狠叨——这只喜鹊捉到了一只刚离巢的大山雀(Parus major)幼鸟!
山雀父母想救孩子却又不敢直接攻击喜鹊,只能在周围上下翻飞。几秒种后,幼鸟的细弱的叫声停止了,喜鹊叼起猎物飞上旁边的白杨树,两只老山雀不死心地跟了过去,然而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作为其他鸟类眼中“偷小孩”的惯犯,个头较大的鸟类一旦发现有喜鹊靠近自己的巢区,那绝对是毫不客气上来就揍,我曾见过喜鹊被乌鸫(Turdus merula)夫妇混合双打,也见过它被珠颈斑鸠(Spilopelia chinensis)追着打,八成都是打人家孩子的坏主意时被亲鸟撞见了。
我是一个泥瓦匠
北方的冬天,树叶凋零,这时候我们很容易看到,许多树上都有一大坨一大坨的枯树枝,这些就是喜鹊窝了。从树下抬头看去,喜鹊窝似乎只是将树枝堆积在一起。但其实喜鹊窝的结构十分精巧,算得上是鸟巢中的“独栋别墅”。
喜鹊窝的外层由枯树枝交叉堆叠而成,这些树枝大都是喜鹊亲自从树上折下来的,它们很少使用掉落在地上的树枝,也许是认为这样的树枝不够结实。有时喜鹊也会用捡到的晾衣架、铁丝等材料来做窝。窝的内层先糊一层泥巴,再衬以细草、兽毛、羽毛等柔软的铺垫物,卵和幼鸟就安顿在这层“软垫”上。
与其他鸦科鸟类简陋的盘状巢不同,大多数喜鹊窝都有“屋顶”,喜鹊夫妇会用树枝将窝完全封闭起来,只在侧面留一个出入口,这大大提高了鸟巢的安全性,不仅可以遮风挡雨,也能更有效地抵御天敌。然而,如果喜鹊将窝建在它们认为足够安全的地点,如窗台上,岛屿上时,它们有时也会偷懒不修建“屋顶”。
随着不断适应被人类改造过的环境,喜鹊们也开始尝试在大树以外的地点筑巢,据我个人观察,喜鹊窝的选址包括但不限于:高压输电塔、大型广告牌、烟囱外的梯子、楼顶霓虹灯的支架、建筑物走廊下的管道、壁挂式太阳能、防盗窗、阳台等等。我见过选址最神奇的一个喜鹊窝,居然是建在一个摩天轮上……
有时你会在同一棵树上看到几个喜鹊窝上下摞成一摞,好似一串糖葫芦。但喜鹊并非集群繁殖的鸟类,在繁殖期每对喜鹊夫妇的私人领地,绝不允许外鸟入住。那这样的“复式小楼”是咋回事呢?原来,喜鹊窝虽然建筑质量过硬,但它们并不会将一个窝一直使用下去,而是每年都建新窝。如果一对喜鹊对去年的巢址十分满意,不想更换家庭住址,就会在旧窝顶上再筑一个新窝,如此经年,新窝摞旧窝,“复式小楼”就这么形成了。
人们通常会觉得喜鹊窝就是喜鹊的家,它们白天出门觅食,晚上就回窝睡觉,其实不然。喜鹊窝并不是喜鹊的家,只是喜鹊的“育婴房”而已,幼鸟长大离巢之后喜鹊窝就会被废弃,繁殖期之外的喜鹊无论老幼,夜间都是睡在树枝上的,并不睡在窝里。
刚离巢的小喜鹊在树枝上等父母回来喂食。
喜鹊的分布几乎遍及我国各地,尤其是在北方地区极为常见,华南地区则比较少见,但随着喜鹊家族势力的不断扩大和人为放生的影响,如今喜鹊在南方也有日益增多的趋势。毕竟我们的“报喜鸟”不仅什么都吃,在各种地方都能盖房生娃,还能征善战、足智多谋,这样的鸟儿怎么可能不繁荣昌盛呢?
传说七夕那天,所有的喜鹊都会飞到天上去当“桥零件”,所以那天是见不到喜鹊的。给大家留一个题目好了,七夕那天不妨观察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喜鹊?期待大家的结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