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体的搏击上,大战胜小是常态。正因为此,一旦出现“以小胜大”的情景,人们总会分外地惊奇和感动。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些自然界里“以小胜大”的故事。第一个故事,是京都大学的动物研究者发现的。他们的研究对象,是两种因为悍勇好斗而备受喜爱的昆虫:高沙深山锹甲和日本锯锹甲。锹甲以树汁为食,对它们而言,树上流出汁液的裂缝是极其重要的资源。
树汁会吸引来雌性锹甲,所以,能否捍卫“树汁井”,关系到雄锹甲能否延续基因。雄锹甲的上颚形如末端尖锐的铁钳,在打斗中用来夹击和拉扯对手。同一个“树汁井”周围,往往聚集着不同种类的锹甲,所以经常会爆发“异种格斗大战”。高沙深山锹甲的雄虫体长43~79毫米,日本锯锹甲的雄虫体长33~74毫米。然而在实战中,小个儿的日本锯锹甲,可以和大个儿的高沙深山锹甲打得旗鼓相当,并没有因为身材小而处在劣势。
小锹甲获胜的原因,隐藏在这类昆虫攻击行为的细节之中。想要了解获胜的“秘诀”,首先要精研锹甲的“武艺”。和许多动物一样,锹甲的打斗并非一照面就拼得你死我活,而是逐步升级,愈演愈烈。两方相见,先是面对面,张开大颚比较宽度,大颚较短的一方会主动退场。然后锹甲们开始对打,用大颚相互夹击、拉扯;打斗的高潮是抱举,一方用大颚夹住另一方,抬高头部和胸部,将它举离地面摔出去。
日本锯锹甲的体型虽小,大颚却很大,与高沙深山锹甲的大颚不相上下。战斗的第一步——张颚比较——比的是大颚的宽窄,而不是身材的大小,所以小个儿的锹甲不会败退。第二个以小搏大的故事,发生在北美的冰天雪地之中。它的战况更加激烈残忍,胜负的赌注也更大——体型大的一方失去了生命。在1999年到2011年之间,野生动物专家麦克拉伦等人一直在研究缅因州的加拿大猞猁。他们给猞猁佩戴了无线电项圈,记录它们的行踪。
在一些猞猁丧命的地方,可以见到抓痕、扯掉的毛和折断的树枝,说明它们曾反抗过,但很快就被结束了性命。凶手吃掉一部分猞猁肉之后,又把其余的残骸埋藏起来,留待下一顿吃。死去猞猁头颈部的咬痕,还有雪地上的足迹,暴露了凶手的身份——渔貂。这是一种鼬科动物,体型比黄鼠狼大,但比猞猁还是要小不少——被害的猞猁平均体重8公斤多,渔貂体重只有4公斤多。
和许多鼬科动物一样,渔貂以好勇斗狠而著称,从后面噬咬脖子、破坏颈椎,是它杀害猎物的惯用手段。遇害者几乎都是成年的加拿大猞猁,而且没有伤病的迹象。这说明渔貂杀死猞猁,并不是运气好,偶然碰到了猞猁中的老弱病残,而是主动出击,和战斗力满格的猞猁一搏高下。渔貂的作案目的很简单:吃。
猞猁“命案”多发生在冬季,特别是在美洲兔数量稀少的年份里,这是合理的选择——没有更容易得手的猎物,渔貂才会铤而走险,袭击比自己大一倍的食肉猛兽。以小搏大风险虽大,得到的肉量却十分可观,渔貂有储存食物的习性,可以靠猞猁尸体,熬过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算寄生,只考虑正面对决,最擅长以小搏大的动物是谁?人类在这一方面表现优秀。但如果比较猎物与猎者的体型差异,我们还排不上号。
Azteca andreae是南美热带丛林中的一种蚂蚁,它们喜欢生活在一种伞树属的植物Cecropia obtusa上,在树枝间搭建长圆形的巢。蚂蚁和植物结成伙伴,这是一种互利合作的关系:蚂蚁驱赶食草动物,保护植物;植物产生一些食物比如花蜜,来喂养蚂蚁。不过,住在树上也有缺点——捕猎不易。大多数能到达树上的昆虫,都是会飞的,蚂蚁攻击它们的时候,它们可以翅膀一张,溜之大吉。
无法捕获昆虫,蚂蚁就会失去一个很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为此,A. andreae这种蚂蚁发展出了一套简单却威力惊人的方法,来俘获长着翅膀的蛋白质:工蚁们爬到叶子的背面,在叶子边缘肩并肩站成一圈,大颚张得大大的;如果有昆虫落在叶子边缘,附近的蚂蚁感受到震动,会立即咬住昆虫,然后周围的蚂蚁聚集过来,把昆虫拖到叶子背面;大家齐心合力拉扯,咬住腿的拉腿,咬住翅膀的拉翅膀,可怜的昆虫肢体被强行展开,贴在叶面上,动弹不得。这个擒捉的过程,最长会持续10分钟。
接下来,蚂蚁杀死猎物,拖回巢去。蚂蚁制伏猎物的秘诀,一是合作,二是牢牢抓紧叶面的能力。伞树的叶子背面布满绒毛,蚂蚁的脚爪呈钩状,小小的“钩子”挂在绒毛上,就像尼龙搭扣一样,紧紧抓住,密不可分。在树叶上“挂住”之后,一只蚂蚁可以承受8克的重量——这相当于自重的5700倍。
根据昆虫研究者的观察,A. andreae捕到的最大猎物,是一只比人手指还长的大蝗虫,重达18.6克——这个重量是蚂蚁体重的1.3万倍。要知道,人类能捕杀的世界上最大的动物蓝鲸,体重也“只是”人类的两三千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