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岛老城区一个幽静的小山头上,一个乳白色的球顶屋耸立在红瓦绿树之间。在普通市民和外地游客眼里,那是个充满神秘和浪漫色彩的地方——久负盛名的青岛十景之一“穹台窥象”即指此处。但在孙立南眼里,那是自己的家,三十多年来一直都是。
孙立南是现任青岛观象台台长,每天的固定工作之一就是在那个乳白色的大圆球里,用一架大型折光望远镜观测太阳黑子。这项工作最初由我国现代天文事业的奠基人高平子先生创建,风风雨雨历经八十余载。青岛观象台因此成为我国现代太阳黑子观测的发源地,并为中国积累了最早、延续时间最长的现代太阳黑子观测资料。
这个被人们称作大圆球的建筑,是我国1931年自行建造的第一座大型天文观测室,室内那个直指苍穹的巨大仪器便是我国主权下引进的第一架折光望远镜,被誉为青岛观象台的“镇台之宝”。这两样东西落户青岛观象山,标志性着我国天文事业从此告别了“小作坊”式的观测方式,步入世界现代天文观测与研究行列。
正是这架望远镜,为孙立南的父亲孙寿甡架起了一座通向天空的桥梁。从他触摸它的那一刻起,这里便注定成为他身体和灵魂的家园。
1958年,年仅19岁的孙寿甡高中毕业后,经青岛二中班主任推荐进入青岛观象台,从此他的命运便与观象台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那时,新中国成立刚刚9年,而于1898年由德国人创建的青岛观象台,却已走过了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期间两度日领,几易建制,多年的战乱让它日渐凋蔽。
进台之初,孙寿甡首先看到的是堆在观测室楼下办公室里的一个个印着德文的大木箱子,里面装的全是望远镜和大圆顶的维修配件。这些配件是50年代初我国投巨资从民主德国引进的,因无法拿出德国人要求的6万元安装费,而白白堆放了多年。在青岛观象台的申请下,当年紫金山天文台派了两名工程师帮助安装,经过两个月的刻苦钻研,硬是让这架望远镜重新运转起来。
在为专家当“小工”的60多天,孙寿甡全身心投入其中,彻底弄通了望远镜的内部构造和性格脾气,从此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
然而,十年动乱结束不久,1978年,因种种历史和现实原因,青岛观象台却被一纸命令撤销建制,并要求仪器拆除,人员调离。这个变故让孙寿甡如落冰窟。20年的朝夕厮守,他早已把这里当成家园,如何能够轻易舍弃?何况,这里是我国天文事业的源头,一旦拆除,对我国天文史及天文观测的持续性将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他决定坚守,从此走上了一条艰辛的奋争之路,“护台”与“复台”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他的人生使命。
在所有的人离开观象台后,孙寿甡却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义无反顾地住到了山上。当时,孙立南5岁,妹妹孙立君年仅2岁。那时,观象山上几乎没有人烟,他们是山腰上惟一的一家,两个孩子从此远离了童年玩伴。孙寿甡一边做着自己的新工作——接收卫星云图,一边继续观测天象,同时不停地为观象台恢复建制奔走呼吁。
1985年孙寿甡在西沙群岛观测哈雷彗星(左)及拍摄到的哈雷彗星(右),他要用这次机会“赌”观象台的“复活”资格。可是,一个人无法完成这么大的观测任务,他动员全家上阵了。妻子是记录员,女儿是报时员。这是孙立南第一次跟父亲正式观测天象,13岁的她还体会不到这次观测对青岛观象台命运的重要性,只记得当时“困得要命”,因为每天要到后半夜才能进行观测工作。
近9个月的辛苦观测,这个最初由一家人组成的观测队获得了异乎寻常的成功:孙寿甡一共有210组精密定位数据,被设在美国的国际哈雷彗星联测中心采纳使用。
1993年,青岛观象台才得以恢复建制。孙寿甡为此整整奔走呼吁了15年,期间,这个无编制、无资金“一个人”的观象台,也运转了15年!他把观象台恢复建制当作自己一生中最为得意的一件事。
此后,青岛观象台在观测彗木相撞、海尔-波谱彗星、捕获失控卫星等工作中,都有不凡表现。这些工作,孙立南全部参与其中,在父亲的帮助下,她慢慢迈进了天文学的门槛。在青岛观象台庆祝百岁生日的第二年,她放弃了小学老师的职业,正式到观象台上班。2006年3月5日,为我国天文事业呕心沥血奉献了近50年的孙寿甡,离开了与他骨肉相连的观象台和他痴爱的星空。33岁的孙立南接过父亲的重担,担任青岛观象台台长。
“没有父亲就没有观象台的今天!”在青岛观象台观测室旁10余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孙立南充满感情地说。这里的一切还留存着父亲的气息,但她认为父亲留下的最宝贵的遗产是对祖国天文事业的热爱与持之以恒的精神。她把继承父亲遗志、献身天文事业当作今后的人生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