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那就更好了!

作者: 信浮沉

来源: 博物

发布日期: 2019-06-14

文章介绍了中餐在海外的命名习惯,以及“糟”这一烹饪工艺的历史和各地不同糟菜的做法,最后提供了一个清代糟菜“百果蹄”的制作方法。

出国旅游的时候,不少人都会被英文菜单为难住,尤其是在中餐馆,菜单上的一大串字母很难让人对应出熟悉的菜肴。比如“pork with preserved vegetable”就是梅菜扣肉,“braised pork leg”就是红烧肘子。虽然这种命名法让中国人民有点抓狂,但外国朋友觉得这样更容易理解。国外中餐馆菜单,每道菜都恨不得把所有原料标明。西方人喜欢用食材来给菜起名,最好把边角辅料都给写全了。

而中餐因为烹饪的方法过于多样,不同的烹饪方法味道也过于不同,所以对于我们来说,烹饪方式和食材是同样重要的信息。

比如上面提到的braised,就是个炖煮的意思,至于是红烧还是清炖还是酸汤还是酱焖,老外不关心,也搞不懂。如果你在国内的饭店看到一道类似“冬笋牛肉”的菜名,你八成要问问服务员,这道菜是炒的还是炖的还是汤,是丝儿还是片儿还是块儿。这种菜名是不及格的,没动词。可事也有例外,比如“糟毛豆”,你既可以理解为一个动宾短语,也可以理解为两个名词的并列短语。

糟?一点都不糟!一提到“糟”,你肯定想到是坏的意思。其实这并不是这个汉字的本义。糟,就是指酒糟,酿酒剩下的废料。因为酒糟看起来就像粮食朽烂了,所以久而久之,就把朽烂也称作糟,名词做了动词。再往后,又衍生出了“完蛋”和“用酒糟做菜”两个用法。有人说周代帝王所吃“八珍”中的“渍珍”就是糟牛羊肉,这只能算个猜测。最早关于糟菜的确切记录在《世说新语》里。

这文言过于简单,就不翻译了。从这则故事里可以读出两个信息——第一,最迟在晋代,糟菜已经出现。第二,糟菜的诞生,最早应该是为了保鲜而不是美味。那时候的人虽然不知道细菌是个啥,但是发现酒是不容易腐坏的,自然而然就联想到把熟肉泡到酒或者酒糟里,必定日久不腐。结果不负众望,虽然酒糟中的酒精含量比较低,但仍能把肉类食品的保质期提升到十天左右。更关键的是,人们还发现这个方法能让肉更美味,酒香扑鼻,开胃又醇厚。

再往后,人们在酒糟中加入了花椒等香料,经过再次发酵,就做成了“香糟”,思路和料酒是一样的。在香糟的基础上,后人又加入了黄酒、盐和桂花卤(类似于糖桂花的甜味腌渍品),就是现在超市能买到的糟卤啦。一个生前制造美酒,死后仍然在防腐和增鲜战线上为人类做了突出贡献的好同志——“糟”,现在竟然成了不好的代名词,真是千古沉冤!我为其而鸣不平!

江浙糟,江浙糟完山东糟。

生在北京的我,从小没听说过“糟”这个烹饪工艺。相信不少华北、东北、西北的朋友也和我差不多。但从山东、江浙、福建直到四川,南中国可说是处处糟——香扑鼻(笑脸),而且各自发展出了不同的糟菜。江浙地区是糟制的核心区,尤其是到了夏天,糟菜是绝对主流,糟毛豆、糟鸡爪、糟黄泥螺会出现在家家户户的餐桌上。江浙的糟菜就是用糟卤来腌,都是凉菜。这种做法简单易行,稳赢不输,全国的朋友都可以操作。

现在北京的超市里也经常能买到瓶装的糟卤了,当然如果实在买不到,还可以网购嘛!把卤过或者炖过的肉啊、菜啊、海鲜啊、豆制品啊,通通放在大碗里,倒上糟卤漫过食材,泡上三四个小时就大功告成!如果不急着吃,放进冰箱泡一夜,味道就更浓郁了,吃起来特别开胃。我们本周要介绍的“百果蹄”也是这种做法。

山东则是糟菜热食的中心。因为山东以前是北方黄酒生产的中心,酒糟产量很大,鲁中地区的黄米黍子酒还有独特的棕红色酒糟。所以糟菜成为鲁菜的一大支脉。鲁菜的糟,讲究厨师自己吊糟发酵,不使用现成的糟卤,也不掺入桂花、白糖之类的甜味。做菜时食材先过油,再用高汤和糟汁烧透,基本都是半汤菜。像著名的糟熘鱼片、糟熘三白(鸡片、鱼片、笋片)等等,隔着几米就能闻到醇厚的糟香。汤里糟粒散布,清清爽爽,真是色香味皆占上品。

糟熘看似简单,实际非常看手艺。大美食家王世襄先生说:“高汤多糟少则味足而香不浓,高汤少糟多则香浓而味不足。香浓味足是二者矛盾的统一”。仅比例一项就很讲究。现在有些所谓鲁菜馆的所谓糟熘菜,完全不用糟汁,用料酒、白糖、味精、胡椒来模仿口味,难符其实。我曾经在一家还挺著名的新派菜馆吃过这种完全无糟的糟熘鱼片,厨师甚至不知道糟是指原料,还以为是指口感。

在我质问下,他笑眯眯地吹他的鱼片如何软滑爽口,入口即化,还不停地暗示我“你用舌头压一下,是不是糟的?”,我只好赔笑说:“糟的,糟的,实在太糟了。”

四川糟,四川糟完福建糟。鲁菜的糟主要是醇和平衡,四川的糟就要家常的多,醪糟鸡蛋、醪糟汤圆是最常见的小吃,还有著名的糟辣椒,香辣回甘,别具一格。当然,也不是没有高端的,四川宜宾的白酒是一等一的,酒糟也非常驰名。

宜宾的叙府糟蛋曾经是国宴名菜,从制作到上桌要糟制一整年。某宝上一个就68块,你说高端不高端。还有一个糟菜的重镇就是福建。与众不同的是,福建盛产红曲酒,酒糟里掺有红曲,叫红糟,糟出来的食品也是颜色深红,酒香浓郁。像醉糟肉、糟螺片都是独步全国,尤其是糟姜,极具古风。

福州红糟肉糟姜在宋代曾经是全国流行的食品,名气极大。黄庭坚有《糟姜贴》行书传世,现存于台北故宫,帖子内容就是专门感谢好友送来的糟姜和银杏。只可惜,糟姜现在几乎要绝迹了,你想吃还就得去福建。好了,下面我们就来教大家做清代糟菜——百果蹄。这菜我感觉做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祝大家成功。

原料:猪前肘1只,核桃仁100克,松子100克,猪皮100克,蹄筋(水发)100克,糟卤200毫升,葱50克,姜20克,黄酒50毫升,棉绳1根。步骤:1. 猪肘洗净,凉水下锅,水没过猪肘,放入葱姜及黄酒。2. 水开锅后,撇净血沫,转小火继续煮1小时。3. 猪肘取出后晾凉,划开皮肉,取出腿骨,将净猪肘(肉上皮下)摊开。

4. 将核桃仁、松子、猪皮、蹄筋铺在肉上后,从一侧将肘子卷起,并用棉绳缠绕扎紧(一定要扎紧,不然果仁会撒,也影响最后的切片成型)。5. 将扎好的肘子,再次投入锅中,小火炖煮2个小时后取出。6. 将糟卤按1:1兑水后,将肘子放入其中,晾凉后盖保鲜膜入冰箱冰镇12小时以上。6. 取出后,解掉棉绳,用刀切片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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