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野外工作的朋友,一定都曾被各类虫豸咬过。或在当时成为出门的心理障碍,或在之后当做饭局间吹牛的谈资;总之没被虫子咬过没有流血一身伤的人,总算不上真正出过野外的人。
蚊子是咬人的虫子中最让人习以为常的了。双翅目的蚊科Culicidae是个大科,几乎无处不在。对于这类实在常见的咬人虫我想并不用多说,与蚊子斗智斗勇的经验和战绩大约人人都能洋洋洒洒的写上一大篇。不过实际上,出野外到林相好的环境中,蚊子反倒不算常见,它们在叮咬人的虫子里顶多算是入门级。
令人深恶痛绝的蚊子,其实只是初级伤害。图片:Pixabay
放大看这个过程还挺魔幻的。图片:Ridddle / YouTube
“小咬”趁你不备蜂拥而上
蚊子在夜晚袭人,白天则由蠓[měng]蚋[ruì]之流的“小咬”来值班。基于我的亲身体感,相比蚊子,晨昏活跃的蚋和蠓要凶残得多。分属蚋科Simuliidae和蠓科Ceratopogonidae的这两类微小双翅目昆虫的叮咬常常带来很明显的肿痛感,蚋和蠓的体型都远小于蚊子,因此也很难发现,往往是身上已经被叮肿了,都还没找到凶手。
雌性的蚋和蠓。图片:Head;Scott Bauer / Wikipedia
相比于蠓,蚋的亲测体感会更猛烈些,蚋的叮咬还会留下一个溢血的小伤口,严重时会有一种体表冒血的既视感。这些小昆虫还习惯在一处叮咬:当你被一只蚋咬过后,很快就会有更多的蚋围在这个伤口附近开餐,这让人非常头疼,我在墨脱采集时,甚至全身都被叮肿了,感觉衣服都小了一号。
正在吸血的蚋,摄于云南独龙江。图片:吴小咖是个好孩子
被蚋围攻的噩梦。图片:NicolasPerrault / Wikipedia
蚋和蠓的幼虫都生活在水环境中,尤其蚋常常在山间清澈溪流边生活,因而在城市中反而很少见到。除去蚋和蠓,毛蠓科Psychodidae有着细长腿看起来非常柔弱的白蛉们Phlebotominae也是非常让人抓狂的“小咬”,这三类昆虫都小到让人忽视,总是在不知何时的时候就已中招。
放大看十分凶恶的白蛉。图片:Frank Collins / CDC
白蛉可以传播白蛉热,蠓和蚋则可以传播丝虫病,但后者在我国似乎并没有明显的传病疫情。在野外,随时在身上喷杀虫剂并不现实,尽量避免裸露皮肤大概是最有效的防御方法。
虻透过牛仔裤吸你血
蚋、蠓、白蛉虽让人抓狂,但除非赶上数量特大,一般还能忍受。这些吸血昆虫在以叮牛而闻名于世的虻的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在体型上,虻就胜过各“小咬”一大截,甚至常常比你家中见到的苍蝇还大。
看这大块头。图片:Paul Bertne
虻科Tabanidae昆虫广布各地,这些状如硕大苍蝇的昆虫常常有着一对色彩绚丽的复眼,一些种还有着带有斑纹的翅膀,看起来并不丑陋。自然环境下,虻通常叮咬牛马这样的大型哺乳动物,因而当它们决定用叮透牛皮的口器在人的细皮嫩肉上尝试的时候,造成的痛感可想而知。
华丽的复眼和攻击性超强的口器。图片:Paul Bertner
疯狂吸血,肚子迅速变大。图片:ookkonaaoulusta / YouTube
这些年来,我被虻叮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次次印象深刻,至少两次都疼得我浑身一激灵破口大叫。虻的叮咬会造成一个硕大的肿块,吸血量也远大于其他双翅类的吸血虫,大型种一次吸血可达200毫克。当然,“感谢”叮咬带来的剧烈痛感,应该几乎没有人会因为虻而失血如此。虻的叮咬也会传播一些人畜共患病及病原虫,在野外活动时不可不防。
被叮之后就是这么惨。图片:Evening News
要想避免虻的叮咬,大约只能及时轰赶靠近身边嗡嗡飞的大苍蝇了,因为它们隔着牛仔裤也能叮进去,因此不暴露皮肤并没有什么用处。为了适应牛马尾巴的抽打,虻的身体也出奇结实,拍死苍蝇蚊子的力度也基本拍不死虻。好在它们在下口前非常谨慎,通常会磨叽半天,一般都有足够的时间发现。
山蛭自带麻醉的吸血大师
除去吸血的昆虫,对于初出野外的朋友,最大的梦魇怕是莫过于前辈们口中的谈资必备——旱蚂蟥了。常在南方出野外的朋友一定不会对旱蚂蟥感到陌生,这些柔韧的环节动物属于蛭纲山蛭科山蛭属Haemadipsa,在中国的记录仅仅有不到10种。
山蛭有小有大,新生不久的幼体细如毛发,我也曾见过比手指还长的大个体。它们潜伏必经的路边,一旦你经过便蜂拥而至,以Ω的步伐快速上身,要是不幸遇到大条的常常三两下就跨到你腰间。
迈着妖娆的步伐快速前来。图片:alpsdake / YouTube
实际工作时,山蛭常常来去无踪,等你发现时已经是血染衣襟。得益于它们分泌物对寄主的麻痹效用,它们对皮肤直截了当的切割几乎不会造成痛感,因此难以察觉。此外,野外工作时常常一身汗,也让人难以察觉这些同样黏糊滑的吸血虫。
正在吸血的山蛭,摄于云南独龙江。摄影:吴小咖是个好孩子
蚂蝗吸血的过程,右上为正在吸血的口器,注意大口吞咽的动作哟。图片:Deep Look / YouTube
好在除去过敏体质,山蛭的叮咬一般并不会带来其他的附加伤害,也几乎不会传播疾病,唯一造成的负担就是短时间内真的会流血不止,看起来颇为壮烈。在西藏墨脱和海南五指山,山蛭的数量都非常可观,上身百条绝非夸大其词。
山蛭吸血后造成的出血,摄于墨脱。图片:吴小咖是个好孩子
墨脱成群的山蛭。摄影:吴小咖是个好孩子
我曾多次前往墨脱地区考察,从看到山蛭浑身犯怵,到百条在身面不改色,对这些吸血的小皮筋也有了不少应付经验。最有效的防控手段其实不是扎紧裤腿,我就有同伴曾把自己扎的如同个粽子,结果明感到有漏网之蛭钻了进去,却无奈自己揭不开衣服只能任其宰割。一般在山蛭极多的地方,我都会像当地人一样撩起裤腿,这样便能随时上身随时发现,配一瓶喷雾的花露水或酒精,就能当即喷杀,颇有守城作战之感。
虱 & 蚤防不胜防的小坏蛋
提及咬人的虫子,跳蚤和虱子按理说是跳不开的话题,但我从没被这两类昆虫骚扰过。蚤和虱实际上没有什么亲缘关系,只不过趋同演化让它们有着略为相似的外形而已。
跳蚤和虱子的电镜证件照。图片:Janice Haney Carr / CDC;Wikipedia
跳蚤隶属于蚤目Siphonaptera,是全变态昆虫,蠕虫状的幼虫通常以有机碎屑为食,它们与以各色蝎蛉代表的长翅目Mecoptera有着割不开的亲缘关系。这些高度特化的热血动物的外寄生者常常生活在动物皮毛或巢室之中,对于人而言,跳蚤更多的是从宠物或者被褥中而来。
蚤是有一定的专性的,在野外采集时,我曾数次在身上发现活的跳蚤,但它们都没有对我细嫩的皮肤下口,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我并非它们的常规寄主,而不是因为我体味不佳。
蚤以能传播疾病而著名,尤其是它对鼠疫的传播,另外,蚤还有可能是绦虫的中间宿主,因而不能轻视。
在人的毛发间穿行的虱子。图片:Deep Look / YouTube
蚤以刺吸式口器穿刺皮肤吸血,叮咬后会有明显的痒痛感,并有红斑及丘疹。除过敏体质,一般症状不会持续很久,但依旧有造成严重皮肤伤害的案例。另外,潜蚤类会钻入皮下寄居,造成的伤害更大。
同为高度特化的热血动物外寄生者,虱目Anoplura作为不完全变态昆虫的一员,是啮虫目的近亲,分为啃咬动物毛发、皮屑的啮虱和直接吸血的吸虱。从啮虫,到啮虱,再到吸虱;从取食有机碎屑,到啃咬羽毛皮屑,再到吸食寄主血液,显示了一条有趣的演化路径。
救命!图片:Alan R Walker / Wikipedia
虱的专一性比蚤强的多,它们离开寄主寸步难行,甚至会很快死亡。对于人而言,人虱和耻阴虱是人的专属寄生物;这两种虱子都不算大,长度通常都在2mm以下。一个人身上的人虱数量可能会非常可观,曾有从一人的衬衫上一次采集到16822头标本的记录(Hopkins,1949)。
但很遗憾,直至今日,我对人虱的印象依旧只是来自《阿Q正传》中,阿Q眼看着王胡那“放在嘴里毕毕剥剥的响”,更别说更难相见的耻阴虱了。
阴虱证件照。左滑可看睫毛上的阴虱造成的病症ewwwwww。图片:Doc. RNDr. Josef Reischig, CSc.;KostaMumcuoglu / Wikipedia
尽管我从没与人虱和阴虱有过亲密接触,但从文献记录来看,虱的叮咬造成的痛感不大,人虱可以传播流行性斑疹伤寒和回归热,阴虱则没有传病证据;由于虱对寄主的高度专性,因而兽类寄生虱也不能直接将疾病传染给人。这一点上来说,虱比蚤看起来安全得多。
锥猎蝽这类吸血虫因其美洲的亲戚能传播致命疾病而著名,尽管去年广东曾有征集令,但实际出野外时,遇到锥猎蝽Triatoma的几率应该很低,我唯一一次见到这些叮人的昆虫,还是陪做锥猎蝽分类的好友特意去农家探访而得。锥猎蝽属于半翅目猎蝽科Reduviidae,这些虫子会在热带地区的破旧房屋中伴人而居,在夜晚悄然潜行用粗壮的刺吸式口器叮咬吸血。
我没有体会过叮咬的感受,但据说会带来严重的肿痛,试想采集时不小心被普通猎蝽叮到的剧痛,怕是大约有过之而无不及。国内锥猎蝽通常并不常见,也没有明确的传病性,暂时倒是不必恐慌。
Triatoma infestans。图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 CDC
蜱让它来上这么一口,你可能会死
由于能传播严重的森林脑炎,使得蜱或成为了所有叮咬人的虫豸中最能引发恐慌的了。属于蛛形纲的硬蜱Ixodidae并非昆虫,它们是蜘蛛的表亲。
篦子硬蜱(Ixodes ricinus)。图片:Richard Bartz / Wikipedia
通常,硬蜱的一生实际上只会吸血3次,幼蜱、若蜱和成蜱各一次。等待吸血的硬蜱常常攀爬到草叶上,依靠宿主呼出的二氧化碳(Deng & Jiang, 1991)定位靠近的潜在寄主,并伺机攀附上去。成年的蜱能靠刺吸式的口器从宿主身上吸取大量血液,直到把自身撑成一个球状,体重甚至能增重百倍,这在宠物狗和刺猬身上尤其常见。我并不知道蜱的叮咬有多疼,但很可能疼痛感不大,因为常常发现时蜱已经吸了一阵子血了。
左滑看被蜱虫叮了满身的宠物狗。图片:Liheang's Animals Channel / YouTube
吸血前后。图片:Bjørn Christian Tørrissen / bjornfree.com
拔除正在吸血的硬蜱也要尤其小心,避免它的口器断在皮肤中导致炎症。人们对于蜱的恐慌,源于它们能传播的疾病,主要包含森林脑炎、出血热、斑疹伤寒等和各类原虫病。防止被咬似乎没有什么很好的方法,扎紧裤腿和随时查看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尤其要注意的是,被蜱叮咬后,要到医院及时处理,尤其是在有传播疾病的地区。
就算发现蜱虫一头扎进你皮肤里,也不能粗暴地直接拔掉。图片:Marcel Langelaan / Buiten-beeld
蜱对吸血对象的选择也有一定的专性,我在采集中经常从身上发现爬上来的蜱,但目前还没有被叮咬过,应是不合它们的口味。当然,除去上述这些主动叮咬人的虫豸,出野外时还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猝不及防的叮咬。
各种蜂造成的蛰刺自然无需赘述,猛蚁亚科的蚂蚁同样有着胡蜂般的蛰针,不慎侵扰到它们巢穴也会让人崩溃。灯诱时飞来的瓢虫、蜚蠊和叶蝉也颇爱在皮肤上直接下口,虽然不知道咬一下对它们有什么意义,但有时痛感确实会非常强烈;采集时候,不慎被一些猎蝽和水生蝽叮咬几乎可以说是痛不欲生。当然,这类话题,我想采集蜘蛛和螃蟹的朋友,也许能讲出更多类似的令人悲痛的故事吧。
(编辑:排完这篇没吃下饭的雪梨)
我:“被螃蟹夹了也就夹了吧,至少只是疼不恶心。”
少侠小黄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试试!”
(这张照片其实是为了编辑的要求特意把手伸过去拍的呢)图片:少侠小黄鸡
本文是物种日历特约稿件,来自物种日历作者@吴小咖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