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日本政府在大阪举办了盛大的劝业博览会。在看完来自18国的展品后,一个留着辫子的人隐约感到了“博览”对于教育的作用。他对比了日本各项指标,在日记中写下了“教育第一”的句子,然后回到了中国。这个人在中学历史书上出现过。他是清末状元,是当时民族资本企业的扛把子,也是第一个开办博物馆的中国人。他叫张謇。
张謇(1853-1926),江苏南通人。国内,古人很早就有收藏的传统,但官方和私人大多“只藏不展”。从西周青铜器上“子孙永宝”的铭文,到明清天一阁“书不出阁”的规定,都是如此。国外,18世纪有了类似现代的公共博物馆概念,且张謇之前就有若干传教士在上海等地办博物馆了,但它们的展陈和开放对国人并不友好。
张謇自费赴日期间,还参观了东京的帝室博物馆,那里皇家捐赠的藏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1905年,深思熟虑的张謇给张之洞和学部写了两封主题差不多的信,提议道:中国应该有自己的博物馆了。
在给张之洞的信中,张謇分析了当时西方的教育形势,认为博物馆是“学校之后盾”,可以起到教育辅助的作用。至于如何开办,他的想法很美好:“当奏请皇太后、皇上颁赐内府所藏”,同时大小官员也应该捐出自己的藏品,这样,“帝室博览馆”就能在北京开办,接着推行到省,到州,到县,中国自然就能像日本那样遍地博物馆了。
眼见提议泥牛入海,张謇便自己掏钱,于1905年在老家南通的通州师范学校(也是他掏钱修的)西边修建了中国第一所公共博物馆,即集历史、艺术和自然科学于一体的“南通博物苑”。与现在我们拿看展当休闲不同,南通博物苑的创立有浓厚的清末维新思想的色彩,具体来说就是教育救国。张謇与京城里的士大夫不同,格外看重自然科学类藏品。据1914年的《南通博物苑品目》统计,自然科学类藏品占总藏品数量的六成以上。
张謇花钱迁了30座荒坟,把通州师范学校的植物园扩展成了“博物苑”。整个博物苑主体建筑为北馆、中馆和南馆。张謇为苑总理,负责出资和规划;破格提拔的学生孙钺当了苑主任,负责日常运营。这个博物苑对校外人员是只在周日开放的,假如你穿越回去,那么你需要领一个“观览证”,然后让一个工作人员来引导参观。
在这座一百年前的博物苑里,你将看到什么呢?从东门进入,你会感到进入了一个花园,随处点缀着露天的风车、水塔、假山、喷泉等。绕花园一圈的是陈列各种动植物的建筑,包括九间鸟室、八间兽室、八间花竹平安馆和三间温室花房。你可以在其中看到丹顶鹤、东北虎、猩猩、鸵鸟,甚至是鸸鹋。
走到花园中间,便是中馆。这里是办公楼,张謇让孙钺在屋顶的“观象台”鼓捣各种仪器。于是从宣统元年元旦开始,南通地方报纸开始出现了天气预报。如果你想看文物,那你可以来名为“博物楼”的南馆。这里藏品既有传统的古玩和工艺品,也有一些不能入传统士大夫“法眼”的东西,如林肯床上的木片、晚清凌迟的小刀,和袁世凯复辟时的“洪宪”国旗。
至于北馆,一楼放的是自然标本,二楼放的是书画等美术作品。其中最为张謇得意的是一具12米长的鲸鱼骨架。当时吕四海边有一头鲸鱼搁浅,张謇立马让孙钺负责运到北馆做标本。张謇将博物苑视作儿女一般。他亲自写“观览简章”,亲自设计一草一木,亲自写了一个个牌匾和一副副对联。
1926年8月24日,张謇去世。葬礼非常隆重,赵尔巽、徐世昌、梁启超等人都写了挽联。由于张謇一生实在太过传奇,民间有人扶乩请神,自称被黎山老母附了体,说张謇去世是“文曲星归位了”。
早在1922年,张謇的纺织事业就因为外国纺布倾销、军阀混战和资金周转陷入困境。张謇去世后,博物苑因失去支柱而每况愈下。1932年,《通光日报》记录了博物苑的衰败景象:兽室十室九空,房屋亭台芜秽不堪。
1938年3月,日军占领南通,博物苑最大的厄运来了。日军将张謇故居占作司令部,博物苑则用来养马,而张謇生前苦心收集的藏品也被毁坏殆尽。抗战胜利后,博物苑几乎变成了废墟。解放后,经用《品目》反复核对,南通博物苑原来的藏品只剩下了100余件,比起巅峰时期的10023件可谓九牛一毛。
南通博物苑源于清末维新,兴于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衰于日军侵华。回顾其兴衰,几乎就是一部中国的近代史。张謇不仅造就了第一个中国人的博物馆,还开设了淮海实业银行、女工传习所、伶工学社等教育机构,贫民工场、残废院、盲哑学校等慈善机构,以及图书馆、更俗剧场等文化机构。张謇以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南通的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