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社畜作者终于加完班回到家，习惯性地打开手机视频充当背景音，这次随机播放的电影是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的《末代皇帝》，画面中的紫禁城笼罩在昏黄的暮色里，突然传来一阵略像猫叫的“啊奥！啊奥！啊奥！”鸣叫声。
当然，不是这种猫……图片：youtube
我不禁笑了出来，这个声音是蓝孔雀（Pavo cristatus）的叫声，导演可能是想营造一种皇家宫室的气氛，但中国的宫廷并没有西方王族那种在城堡和园林中放养孔雀的传统。从这个镜头的处理方式，可以看出这种以美丽著称的大鸟对人们产生的深远影响。
蓝孔雀。图片：pixabay
大蓝鸡你太美
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孔雀。蓝孔雀个头大、羽毛美丽，更关键的是它便宜又好养，是任何一家动物园都不会放弃的必选物种。就连在路边两元店卖的儿童看图识字海报上，孔雀也和猫狗鸡鸭一起成为了小盆友们最先认识的动物之一。不过，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蓝孔雀可以说是一种“大野鸡”？
没错，蓝孔雀在物种分类上隶属于鸡形目（Galliformes）雉科（Phasianidae），它和绿孔雀同为孔雀属（Pavo）的物种。通俗一点来说，蓝孔雀和奶奶喂的那两只鸡（此处应有刘欢老师）是亲戚，二者甚至有过杂交记录。
孔雀和鸡的杂交后代。登载在1913年的《乡村生活》（Country Life）报纸上。图片：W. S. Berridge / google book
有人可能觉得这个事实令人难以接受，然而只要对比一下，蓝孔雀其实和家鸡有着诸多共同点。比如：雄性远比雌性漂亮，实行一夫多妻制，幼鸟为早成雏，习惯在地面上觅食和活动，夜间喜欢飞到高处睡觉等等。
古人发现孔雀的家族关系，则是通过它那光秃秃、浅灰色的强壮脚爪，蓝孔雀的爪子简直和放大版的鸡爪子一模一样，以至于人们觉得这样一对普通的脚爪完全配不上它美丽的羽毛，它一定会为自己长了这么丑的爪子感到羞耻。
“我的新皮肤帅不？” 图片：pixabay
公元1601年的一首诗《爱情殉道者（Lover’s Martyr）》中就有一段对此的形容：
骄傲孔雀，光彩夺目。
四处踱步，自诩为王。
引吭一歌，预测阴晴。
知音在天，实非妙噪。
低头看脚，又黑又脏。
垂头丧气，羞愧难当。
——Robert Chester
实际上，蓝孔雀这对其貌不扬的“鸡爪子”强壮有力，跑起来速度相当快，在帮助它们逃离危险时很有用，蓝孔雀受到惊扰时，会迅速跑进灌木或草丛中隐藏起来。
雄性蓝孔雀的爪子后侧长有钉状的“距”，是和其他竞争对手搏斗时的武器。当两只雄性蓝孔雀打起架来，它们会像斗鸡一样跳起来用爪子踢打对方，此时距能起到类似匕首的作用，会给对手造成很大的伤害（日历娘注：这又是孔雀和鸡的一个共同点）。
作为一种陆禽，蓝孔雀更习惯用脚走路而不是展翅飞翔，但这并不代表它就不擅长飞行，夜里它们会飞到高树上休息以躲避捕食者。如果威胁近在咫尺，来不及跑走，比如一只孟加拉虎闲极无聊，想在开屏的雄性蓝孔雀身上练习一下潜行和突袭的技巧时，它也可以依靠强大的爆发力迅速起飞脱离危险。
“哼，不就是氪金嘛！”图片：Mind Blowing / youtube
即使身为一种“野鸡”，蓝孔雀也算得上“鸡中翘楚”，它是鸡形目中体型最大、体重最重的成员之一。绿孔雀的体长能够超过蓝孔雀，因为它的尾屏更长，但绿孔雀身材苗条，体重方面略逊一筹。北美洲的野火鸡（Meleagris gallopavo）则是野鸡中的“肌肉壮汉”，雄性野火鸡会比蓝孔雀重很多，但它的体长远远比不上蓝孔雀。
神明座驾在罗马成了美食？
蓝孔雀原产于印度次大陆，如今的印度、尼泊尔、巴基斯坦和斯里兰卡都是它们的故乡。在古老的印度教中，蓝孔雀始终占有一席之地。
印度教的主神有三位：创造者梵天（Brahma）、守护者毗湿奴（Vishnu）和破坏者湿婆（Shiva）。辩才天女萨拉斯瓦蒂（Sarasvati）是梵天的妻子，也是印度教中的智慧女神，她的座驾就是一只蓝孔雀。湿婆有个儿子叫卡尔提凯亚（Kartikeya），他是印度教中的战神，在绘画中往往被绘制成手持长矛、骑在一只蓝孔雀背上的形象，蓝孔雀的爪下踩着一条象征邪恶的眼镜蛇。
印度神庙艾荷洛（Aihole）里的战神卡尔凯提亚浮雕，坐骑是一只孔雀。图片：Ms Sarah Welch / Wikimedia Commons
印度气候温暖，毒蛇繁盛，时常伤人，而蓝孔雀能够捕食蛇类，所以印度民间流传着孔雀胆能解蛇毒的说法，蓝孔雀也被印度人认为具有消除灾厄和毒害的神力，能为人们带来吉祥和安宁。印度人民尊崇、保护蓝孔雀，认为它是“印度民族之鸟”，古印度著名的“孔雀王朝”更是直接以孔雀为名。但直到1963年，印度才正式将蓝孔雀定为国鸟。
尽管欧洲不是蓝孔雀的故乡，但是欧洲人很早就知道蓝孔雀了。根据《圣经》中的记载，是以色列的所罗门王最早于公元前950年引进了蓝孔雀。《圣经》当然不是确凿的史料，但考古证据显示，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的城市早在公元前2300年，就已经和印度河谷文明（其遗址位于现今巴基斯坦境内）有了贸易往来，很可能那个时候蓝孔雀就已经被人带到中东地区了。
在印度教节日欧南（Onam）上，人们装扮成神明的样子游行，背后装饰着孔雀羽毛。图片：Ms Sarah Welch / Wikimedia Commons
公元前550年波斯帝国建立，随后其势力范围扩张到阿富汗和印度东北部，掠夺战利品的军官们将蓝孔雀作为稀罕的贡品进贡给皇帝。在传说中，亚历山大大帝远征印度归来时，将蓝孔雀作为礼物带给他的老师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的书中也确实描述了一些饲养和观察蓝孔雀的细节，比如：“孔雀在树木刚刚开始落叶时褪羽，又在同一批树长出新叶时长出新羽”。
到了公元1世纪，希腊商人总结出了季风的规律，从而使红海和印度洋之间的贸易日渐频繁，罗马帝国的贵族富豪们获得蓝孔雀变得更加容易。在这之前，引入欧洲的蓝孔雀被当作异域珍禽，精心豢养在皇家园林和神庙中，平民百姓哪怕是捡一根羽毛也会受到严厉惩罚。而当蓝孔雀不再稀罕，罗马人就打起了歪主意：既然这种美丽的野鸡长得又大又壮，想必滋味也不错。
弗兰德画家老扬·勃鲁盖尔（Jan Brueghel the Elder）绘制的宴会菜肴。孔雀被做成了肉馅饼，脑袋和羽毛被保留下来，插在馅饼上作为装饰。图片：Web Gallery of Art / Wikimedia Commons
很快，蓝孔雀就成了罗马富贵人家宴席上的必备菜品，当时的文学作品中就有作家借主人公之口声称，如果“变得富有，他一定要让自己的餐桌上有一只印度来的孔雀”。据记载，当时有几位罗马皇帝甚至在一次国宴上就要消耗上千只蓝孔雀。
沈王爷？基本款而已啦！
蓝孔雀具有很强的适应能力，这一点让它占尽了人类的便宜。世界各地都有人引进蓝孔雀，而它作为一种观赏鸟类常常被放养在花园或者农场里，这就给了它们重返自然，在异域他乡繁衍生息的机会。如今，在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的一些地区，以及夏威夷、安达曼群岛等部分岛屿，都有重新野化的蓝孔雀种群。
同时，更多的蓝孔雀仍被人饲养着。出于对稀有品种的追求，人们总是喜欢将饲养的动物中与众不同的变异个体进行定向选育。已知人工饲养的蓝孔雀有约15个变异品种，其中有3个最为常见：花孔雀（Pied）、白孔雀（White）和黑肩孔雀（Blackshoulder）。
色彩变异的孔雀，有斑驳的身体和白色的羽屏。图片：pixabay
花孔雀身上部分区域的羽毛缺少色素，从而表现为不规则的白色花斑，它可能是最早出现的变异，早在17世纪欧洲的水彩画中就出现了花孔雀，现在花孔雀在动物园和养殖场里为数众多。
黑肩孔雀在国内比较少见，它们翅膀上原本条纹状的羽毛变成了黑色，像绿孔雀一样闪着蓝绿色的光泽，以至于许多人怀疑它有着绿孔雀血统。不过，雌性和幼年的黑肩孔雀是花白色的，和蓝绿杂交孔雀完全不一样，雄性黑肩孔雀除了翅膀之外，其他部位也没有明显的绿孔雀特征，所以目前普遍认为黑肩孔雀是蓝孔雀的基因突变品种，并不是杂交品种。
变异色型的孔雀。黑肩的雄孔雀有黑色的翅膀，白色的雌孔雀带着白色的雏鸟。图片：George Edward Lodge / Wikimedia Commons
《功夫熊猫2》中出场的大反派“沈王爷”是一只武功高强、诡计百出的白孔雀，不过现实中的白孔雀全身纯白，并没有沈王爷尾屏上那些红黑相间的眼斑。需要澄清的一点是：白孔雀并不是白化病，它只是一种隐性遗传的变异色型，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白孔雀的眼睛并不是红色而是正常的褐色。这个变异品种也出现得很早，几乎和花孔雀出现在同一时期。
荷兰画家扬·维尼克斯（Jan Weenix）于1692年绘制的油画。被猎杀的白孔雀。图片：liechtensteinmuseum / Wikimedia Commons
老爸老妈的朋友圈里有时会转发诸如“罕见白孔雀开屏美爆了”之类的消息，你如果胆子够大，不妨试试跟二老说：白孔雀有什么稀罕的，基本款而已啦！（后果自负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