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洛伦兹，可能就有这样一个指环。康拉德·洛伦兹。图片：Max Planck Gesellschaft20世纪初，奥地利维也纳，活跃着无数耀眼人物：弗洛伊德、卡夫卡、哥德尔、薛定谔……康拉德，就出生在这里。他的父亲是一位极有名望的医生，会定期飞去美国，给美国总统看病。康拉德从小就读贵族学校，成绩优异。出于子承父业的考虑，他大学学了医，25岁就成了助理教授。
这样的家庭和背景，如同大部分“社会精英”一样，康拉德或许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医生，像他爸爸一样，为达官显贵听诊，给商贾名流开药。但是，康拉德不喜欢医学，或者说，没那么喜欢。与研究人体相比，他更喜欢动物。一个公子哥的选择30岁时，康拉德放弃了医学，开始了动物学研究。青年康拉德。图片：wikimedia
康拉德认为自己适合研究动物，原因很简单：他很懒。康拉德最喜欢研究的动物是灰雁，原因很简单：灰雁也很懒。世界上最悠闲的职业灰雁。图片：pixabay康拉德的灰雁至少有半天都在休息和消化，在觅食和消化之间的空挡，它们才稍微做一点正经事，而这只占它们清醒时间的八分之一。大部分动物其实都很懒。它们不会去做多余的工作。即使被比作勤劳象征的蜜蜂和蚂蚁，大部分时间也是闲在家里，只是一般人看不到罢了。
所以，如果你想观察动物们的真实面貌，就必须和它们同步。一个天生不懒的人，不可能花费一整个春天，窝在雁群中，过着雁一般的生活。巧的是，康拉德很懒。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这个人非常懒，幸亏这么懒，才成为很好的观察家。我才懒得工作呢。”就这样，康拉德每天带着一群灰雁，来到多瑙河边，进行动物行为的研究。而研究的过程是，他在大多数的时间里，无所事事地躺着晒太阳。
等到灰雁发出交配或者捕食的特定叫声，他才睁开眼睛，拍两张照片。这种悠然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某个温暖的下午。那天，一只初生的小雁，把康拉德当成了妈妈。当时，康拉德有了一批灰雁蛋。于是，他找来一只大肥鹅来孵化这些蛋。原本的计划是，让这只肥鹅顺便来当妈妈，虽然两者不是一个物种，但好在习性差别不大。结果，有一只蛋，孵化的日子提早了一天。恰巧，当时大肥鹅没在，康拉德目睹了这只小灰雁破壳而出的那一瞬间。
这只灰雁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康拉德——并且再也无法忘记他容颜。康拉德给它起名玛蒂娜。刚出生的玛蒂娜只有十克重，但没想到，这却是康拉德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雁鹅母亲是怎样炼成的玛蒂娜一出生就只喜欢跟着康拉德走，而且它和同一窝的其他雁鹅完全不亲近，甚至充满敌意。康拉德为了照顾玛蒂娜，就得和它一起趴在草地上，教玛蒂娜一些基本的生存方法，还把鸡蛋和荨麻切成末，喂给玛蒂娜吃。
当康拉德稍微走远些，玛蒂娜就会陷入绝望的恐惧，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康拉德没办法，只好编了一个小篮子让她睡到里面。他夜里也不敢大意，要不断轻抚玛蒂娜，并不时模仿灰雁的叫声，只为了让玛蒂娜安然入睡。好在，忙碌的日子持续没有多久。对于灰雁来说，童年很短。春天一过，灰雁就发育匀称。随着玛蒂娜开始练习扑腾翅膀，康拉德也结束了他作为母亲的职责。
抚养小灰雁的经历，让康拉德学会了更多。借由这段体验，他提出了一种动物行为理论——“印随”（Imprinting）。印随，简单来说，就是动物在出生早期，会把出现在眼前的第一个物体当成妈妈。他认为这是动物在幼儿期，对环境刺激所表现的一种学习行为。在随后的几年，印随理论被他不断完善，成为康拉德最重要的学术贡献之一。印随行为。图片：Paula M Wolter / wikimedia
当然，康拉德的研究兴趣不只是灰雁，可以说，他喜欢一切动物。从天上飞的燕雀、斑鸠和乌鸦，到水里游的斗鱼、乌龟和小虾，还有地上跑的兔子、猴子和狗子，这些动物，他都养过。粗略算了算，他养过的动物不下数百只。更要命的是，康拉德信奉：若要了解一只动物，唯一的方法是让它自由活动。于是不难想象，康家的宅子里，是怎样的光景。
有段时间，他家里养了些体积较大的危险动物，比如两只大葵花鹦鹉、两只獴美狐猴、两只僧帽猴和一大群富有攻击性的渡鸦。然而，当时康拉德的孩子还很小，不适合与这些动物独处。于是，为了孩子的安全，康家夫妇在花园里造了个很大笼子，然后把孩子放了进去。
康拉德他爸退休之后，就搬过来住，老人家也是出了名的喜欢动物。有一次，康拉德发现花园里自己养的24只灰雁不见了。原来，他爸把它们放进了屋子，老人家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报纸，又一边把面包喂给灰雁。鸟类的消化过程都特别迅速；于是，这24只灰雁，在那张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了密集的“青黄色斑点”。“怪我咯。”图片：Diego Delso / wikimedia
家人们倒不必康拉德费心，真正让他犯愁的是，怎么跟这些动物交流？动物没有语言，叫声只是在传递信号。为了理解这种信号，康拉德所做的，就是尽量模仿它们的叫声；而这其中最难模仿的，是大葵花鹦鹉。按照康拉德的记录，为了模仿这种鸟表达友善的叫声，需要“想想杀猪时，猪的嚎叫，再用扩音器放大几倍就得了”。他每次都要使劲全身力气，把嗓门憋得尖尖的，对着他的鹦鹉吼叫，直到那只叫“可可”的鹦鹉能够听懂。
康拉德有一段不愿意被揭开的过去——他加入过纳粹党。他很早就被苏联人俘虏了，在战争中没留下什么劣迹。不过，他的这段经历在战后广受诟病，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1948年被释放后，他定居到了奥地利中部，就在他以前抚养灰雁的浅草池边，度过了后半生。老年康拉德和他的灰雁。图片：Searchmap.eu
争议的后半生1973年，因为动物行为学研究，康拉德·洛伦兹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生理学与医学奖。康拉德曾在自己的书中写下这样一段话，可能是对他体验最好的阐述：“活泼的生命，无须借助魔法，便能诉说至美至真。真实的大自然，比起诗歌中的描绘，更要美妙千倍。”或许，康拉德不需要所罗门王指环。他想要的，是活泼的生命和真实的自然。（编辑：Yuki，vb）
本文是物种日历特约稿件，来自物种日历作者@圆的方块。动物行为学指南必修的入门课程进阶的视频教学一定要避开的坑本文首发于果壳我是科学家iScientist欢迎转发，转载请加微信：Iceclover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