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球七十亿人口中约有三亿抑郁症患者。在美国,抑郁症的终生发病率高达20%——也就是说,五分之一的人会在一生中的某段时间患上抑郁症。抑郁症相关的描述早在几千年前的古希腊医学文献中已偶有出现。然而,对抑郁症展开的科学研究在十九世纪末才开始。在这个历史的十字路口,精神疾病在西方社会不再被当做魔鬼附身的表现,科学家也开始愈发熟悉脑与心理活动的关系。抑郁症就这样被纳入了医学研究的范畴。
自此之后,科学家在研究其他疾病时所完善的科学方法和工具——从双盲实验到体液生物化学分析——也被一样一样用在了研究抑郁症上。最近几十年来,抑郁症诊断率的提高带动了科研经费的增加。今天,美国国立精神健康研究院(NIMH)每年14亿美元的科研经费中,有超过5亿被用在抑郁症相关研究上。然而这一切并没能解开抑郁症最大、最基本的谜团:为什么我们会患上抑郁症?
血清素(serotonin),又名5-羟色胺,是人脑中主要的神经递质之一。所谓神经递质,就是神经细胞之间通讯所使用的“信号弹”。细胞A若是释放出了很多血清素,与其相靠近的细胞B就会检测到周围血清素浓度的变化。信号发出后一段时间,细胞A会“回收”周围的血清素。这个过程叫神经递质的再摄取(reuptake)。再摄取不仅可以减少细胞A所需要生成的血清素,更能控制细胞之间信号的时间长短和强弱。
1960年的一篇论文,让血清素成了抑郁症的头号嫌犯。在这篇不到半页长的论文里,英国爱丁堡大学的科学家对精神疾病患者的脑脊液进行了分析。脑脊液是在脑和脊髓周围的清澈液体,与脑部的健康状况有密切的关系。科学家发现,抑郁症患者的脑脊液中血清素浓度比正常人低整整3倍。这一发现把抑郁症归结到了一个简单的原因上——抑郁症患者体内缺乏血清素。
1987年12月29日,礼来公司的科研人员等来了迟到的圣诞礼物。
代号LY110141的氟西汀获得FDA批准,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款用于治疗抑郁症的血清素药物。获得上市批准后,礼来公司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商品名:百忧解(Prozac)。在今天,氟西汀和其他几种抗抑郁药被统称为“选择性血清素再摄取抑制剂”(SSRI)。这个名字简单扼要地说明了这类药物的基本原理——它们抑制神经细胞对血清素的再摄取。
这样一来,细胞释放出的血清素就会在细胞之间停留更久,大脑中血清素的浓度也就因此升高。如果血清素假说是正确的,那么提高血清素浓度就是对症下药,氟西汀的药效也就很好理解了。和当时其他的抗抑郁药相比,氟西汀的不良反应要小很多。氟西汀没有成瘾性,也不存在被人当做毒品滥用的风险(健康人服用氟西汀并不会有明显的情绪变化),而且过量服用的风险也相对较小。
此外,氟西汀在人体内停留的时间很长,因此它带来的药效也比较平缓稳定——有的患者甚至可以不用每天服用,而是每周服用一次。
然而,血清素假说的破灭和SSRI药理作用的不确定性,让今天的互联网上充斥着“得抑郁症不该吃药”的说法。的确,SSRI在一些抑郁症患者身上的效果并不显著。但是对于大多数抑郁症患者来说,SSRI类药物(以及结合认识-行为心理治疗)是最安全、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在三十多年的临床使用和基础研究后,SSRI类抗抑郁药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也得到了广泛证实。更让人欣喜的是,就在上个月,人类对付抑郁症的武器库又迎来了两名新成员。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批准了两款用于治疗抑郁症的新药:3月6日,FDA批准将艾氯胺酮(esketamine)喷雾用于治疗其他治疗不起作用的抑郁症;3月19日,FDA批准了第一种专治孕妇产后抑郁的疗法孕烯醇酮(brexanolone)。
总而言之,我们仍不知道抑郁症的具体原理,我们也不知道抗抑郁药起效的原因。但我们知道的是,抑郁症是一个系统性的心理疾病,不是几句不痛不痒的鼓励,抑或几句鸡汤的人生格言所能治愈的。想要解决问题,首先需要做到的是正视问题的本身。抑郁症不等于世界末日。与抑郁症抗争的道路是艰苦的,但不是孤独的。医生、心理治疗师、科研工作者、朋友和家人、还有整个世界,都站在你的身旁,you are not al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