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意义是什么?乍一看,答案似乎显而易见——记忆关乎我们的过去,它是储存我们经历的数据库。当我们思考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我们,记忆或许是其中之一的答案。除了岁月的流逝在我们身体上刻下的痕迹,回忆或许是唯一能把今天的你和过去生命中每一天的你联系起来的东西。没有了记忆,许多东西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人际关系、有过的学识、你的品味和那些曾经有过的体验……但记忆的意义还不只如此。
有这样一个病例,一个人在发生了摩托车事故后,他的情景记忆受到损害。他只能记住事实,却无法记住个人体验。而这种记忆损伤完全阻止了他做别的事情。究其原因,是因为记住过去与规划未来之间有很强的联系,这二者有着相似的大脑活动模式。当回忆过去的能力受损时,想象未来的能力也会受到损害。如果我们不能回忆起过去的事件和偏好,就无法做出明智的决定。
因为做决定的过程需要大脑利用先前的选择和已有的知识来进行评估,并想象它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除此之外,一些新的研究还发现,人类的交流与记忆的进化息息相关。人类记忆与其他动物记忆的关键区别在于,我们不仅能回忆起一件事,还能想起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这与简单的知道是不一样的。虽然究竟记忆是导致了复杂的交流,还是复杂的交流导致了记忆,这一点还尚不明晰。
但可以肯定的是,记忆不仅仅是一个关于过去的数据库,而是对我们的现在和未来都至关重要的存在。
难以捉摸的记忆。我们的记忆有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之分。大脑中的海马体(储存近期记忆的区域)和皮质区(储存长期记忆的区域)都是记忆的储存区域。有的人能记得两岁之前的事。这很不可思议。据研究表明,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追溯到两岁之前的记忆。在婴儿时期,大脑中负责长期记忆的部分还不成熟。
只有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神经机制才会变得更加有效,形成牢固的记忆。有的孩子在童年时期会经历一次突然的记忆变差。其实这并不奇怪,它大多发生在7岁左右,是一种所谓的“童年失忆症”。这些小朋友往往会出现对更早期的记忆陡然减少的情况。可能的原因是大脑在清除那些不太常用的关联,以加强那些需要留下来的关联。对于发生过的事件和曾经有过的感受,我们的大脑除了简单的“记得”或“忘记”,还有可能“记错”。
记忆的扭曲非常常见,几乎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扭曲记忆。有科学家专门研究在法律事件中,“目击者”证词的可信度问题。因为已经有太多实例表明,有的证词是目击者基于虚假记忆而作出的。哪怕面对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也可能有着南辕北辙的记忆。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非常个人的记忆方式,这种方式是由大脑决定的。所以下次再遇到和别人争论你们所见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时,不必太过激动。因为你们可能都是对,也可能都错。
好记性 vs 坏记性。如果有一个衡量记忆力的标尺,那么尺子的一头就是那些患有严重缺乏自传体记忆综合症的人,另一头是那些拥有更高的自传体记忆的人。对于前者来说,记忆根本无法形成,他们只能意识到有那么一件事,却无法重新体验任何与那件事有关的感觉;而后者则可能能够准确地忆起几十年前的事件细节。自传式记忆能力与能否对经历形成生动的视觉记忆能力有关,也可能与强烈的自我意识有关。
科学家发现,对于那些能拥有过目不忘的“相片记忆”的人,他们的记忆机制似乎与常人无异,但奇怪的是,他们却能以某种未知的方式对信息进行更好的组织,从而检索到更多的细节。不过,上述说到的是两种较为极端的例子,大多数人都介于这二者之间。有没有办法能让原本记忆平平的人,变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记住一切呢?在医学上,确实存在一些有助于提高记忆的方法,只不过目前他们大多用于治疗记忆方面的疾病。
例如深度脑刺激(DBS)技术就常被用来治疗帕金森病和癫痫等病症,它通过在负责记忆的大脑区域内植入电极再加以电击,能短期地提高记忆力。还有一种更先进的方法是在大脑中植入一个人工的“记忆假体”,它能产生与记忆形成时相同的脑电活动。类似的还有一种能直接植入记忆的技术。但是目前,这些方法都涉及到侵入性的手术,因此只适用于患有神经系统疾病的患者,对他们来说,治愈的好处大于手术的风险。
不可避免的遗忘。
在谈论“遗忘”之前,我们首先需要正视的一件事是——遗忘未必是一件坏事。许多新兴的神经科学领域致力于理解记忆的构成以及如何保持记忆。有趣的是,从最近的一些发现中,我们对遗忘——这一记忆的阴暗面,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新看法。当珍惜的记忆褪色时,我们可能会觉得被记忆辜负了。但是,正如前文所说,记忆并不可靠,因此简单地认为“记得”或“遗忘”其实都不对——记忆是可塑的。
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方式来召唤遗失的记忆,当我们在睡觉时,大脑会精心地将这些记忆加工成最有用的版本。科技也会影响我们记忆的方式,甚至可能产生全新的记忆。至于遗忘,尽管它可能令人沮丧,但如果没有它,我们就会迷失方向。因为事实证明,记忆是一种精致的幻觉,它塑造了我们的自我意识,精心设计以帮助我们生活。我们可以有选择的遗忘吗?答案是肯定的。
遗忘不是一个“被动”过程,只要你足够“努力”,就有可能主动忘记那些你不愿记起的往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抑制”一段记忆,因为抑制与海马体的活动减少有关。不过这个方法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例如对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人来说,抑制记忆的能力就比较弱。另外,一些视觉类的电子游戏也有助于忘记一些事情。
比如在看完一部令人恐怖不安的电影之后,可以通过玩“俄罗斯方块”这一类游戏,来有效减少电影画面在脑海中的浮现。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做思考视觉类的能任务能阻止大脑处理电影中的那些恐怖的视觉图像。另外,我们还会习惯性的遗忘。比如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你刚要离开家,走出家门突然想,“门锁了吗?”而事实是,对于一些习惯性的动作,我们身体可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就知道如何去做。
因此当你已经知道如何锁门时,大脑就不会特地去编码上一次锁门的具体记忆了。我们的大脑不会对重复行为的细节进行编码。这种能力有它的益处,它为更重要的事情腾出注意力。只是当这种“习惯性遗忘”发生在不应该发生的情况下时,危险就来了,它有可能会导致一些重大的错误。
遗忘是如何发生的?我们知道,记忆可以消失得很快。在所有条件相同的情况下,记住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比记住最近发生的事情更难。但是遗忘并不是偶然发生的。
有证据表明,遗忘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大脑的活动过程。例如,在整个一生中,海马体新细胞会在整个生命中形成。这样做需要能量,然而这些新的细胞似乎会覆盖已建立的记忆从而诱发遗忘。为什么大脑要花费精力来瓦解自己的记忆呢?问题不在于存储空间。有研究认为,记忆的终极目标不是为了无限地存储信息,而是优化未来的决策。每一段记忆都被储存在一个相互连接的脑细胞网络中。基于同样的原理,研究人工智能的科学家建立了神经网络。
他们发现,当记忆像这样分布在相互连接的单元上时,就会有很多干扰,一种记忆会有效地阻碍另一种记忆的回忆。此外,如果你存储的记忆不再有用,那么它们很有可能会妨碍新记忆的存储。拥有更少的记忆让我们更容易发现有助于未来规划的重要模式。一些研究阿兹海默症的研究人员认为,还有一个与遗忘有关的原因是,我们的身体并不适应我们现在的长寿。
在我们的一生中,除了海马体会产生一些新的细胞,那些与生俱来的神经元几乎就是伴随我们一生的神经元。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会失去这些神经元之间的许多连接,大脑中的免疫细胞也会开始失控。不过,以往的记忆并非全部消失了,它们通常仍然潜伏在某处,只是我们不能或不知道如何才能将它们重新找回。
谁在影响我们的记忆?情绪与记忆是相辅相成的。当我们情绪激动时,就会分泌如皮质醇和肾上腺素等应激激素。
这些激素会在大脑中触发信号,促进记忆的形成。另一方面,在我们回忆时,压力会阻碍我们提取记忆;不仅如此,压力还会阻止我们用新的信息更新现有的记忆。除此之外,睡眠也对我们的记忆起着关键的作用。睡眠不会创造记忆,但是可以决定哪些新获取的信息可以进入长期储存。它还可以选择大脑中哪些部分的记忆可以存留,为新的记忆与已建立的记忆连成一个网络。
关于睡眠与记忆的最大的谜题是,睡眠中的大脑是如何知道哪些记忆需要加强,哪些需要忽略的。我们既不知道大脑用来做这些决定的算法,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实现的。我们知道的是在慢波睡眠中,不同的大脑区域会互动。记忆的关键区域之间存在着对话,这种对话或许能让大脑皮层从新的记忆中提取并储存重要信息。通常,带有情绪的记忆会受到优待,尤其是负面情绪。
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这是有道理的,因为我们记住那些犯过的错误,能有助于增加生存的机会。然而,也有迹象表明睡眠也有助于调节情绪记忆。如果你的记忆非常强烈,睡眠可以帮助你保持记忆,但又也会削弱情绪的波动。这对我们的精神健康至关重要。实际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可能就是因为睡眠无法削弱情绪而导致的直接后果。因此缺乏睡眠具有非常大的危害。
我们的记忆在越来越差吗?
过去,我们能记得亲人的电话号码,朋友们的生日,一个城市的交通路线……后来,有了智能手机,只要动一动指尖,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取想要的信息。很多人疑问,将记忆“外包”给现代科技,是否会改变我们的记忆?对于这个问题,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与那些使用地图的人相比,依赖卫星导航系统出行的人更不知道自己去过哪里。
当信息触手可及时,我们对它的期待就会发生改变,当我们认为某样东西是可以在以后访问到的,我们对信息本身的回忆率就会更低,而对能在哪里访问到它的回忆率更高。也就是说,我们越来越不需要记住信息,而是去记住该如何找到信息。另一方面,当那些信息唾手可得时,很多人往往会产生已经“拥有”了这些信息的错觉。因此,过度依赖电子设备会影响我们对自己记忆力的评估。目前,技术对我们的记忆能力仍处于调整而非颠覆阶段。
但如果我们对技术的依赖性继续加强,或许我们会更彻底地丧失掉对我们对自己记忆的评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