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末,一场特殊的案件在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2017年,为了救下即将被水电站淹没的绿孔雀栖息地,环保组织提起了“环境公益诉讼”,将水电公司和环评单位告上了法庭。目前,该水电项目已经停工,等待法院的判决。现在热议退却,让我们用科学、客观的视角重新审视红河中上游那片绿孔雀栖息地。试想如果水电站建成,真的会“淹死”绿孔雀吗?在分析这个问题之前,先让我们了解下绿孔雀本身和它栖息的环境。
绿孔雀(Pavo muticus)在分类上属于雉科、孔雀属。孔雀属只有蓝孔雀(Pavo cristatus)和绿孔雀两种。绿孔雀是中国本土的孔雀,历史上曾广泛分布于华中、华南、西南的大部分地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由于两千多年以来栖息地的消失和人类的捕杀,绿孔雀已经在这些地方消失了,目前仅在云南的极个别地区有分布。
在过去的20年时间里,绿孔雀在全世界分布区域的种群数量下降超过一半,栖息地也大为缩减,因此其保护级别也被IUCN提升为濒危,同时也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
森林是绿孔雀栖息的必要条件,完整的森林为绿孔雀提供了觅食地、隐蔽场所和夜宿地。但不是所有类型的森林都适合绿孔雀的生存。
例如,相较于浓密潮湿的热带雨林(Tropical Rain Forest),绿孔雀更偏好生境更为干燥、开阔的热带季雨林(Tropical Dry Deciduous Forest & Monsoon Forest)。同时,作为大型雉类,它栖息的环境要靠近水源,坡度平缓,远离人类干扰。在传统的农耕社会,这些地带的天然林曾被部分开垦为农田,失去森林庇护的绿孔雀就经常来到农田里觅食。
由于绿孔雀的野生种群极其稀少,甚至连动物园都几乎没有纯种的绿孔雀,因此,这个原本在中国古代诗词、绘画中被精心描绘的美丽大鸟,渐渐被公众遗忘,其形象也被它的亲戚——蓝孔雀所替代。经过这一波的“围剿”,有些残存的绿孔雀种群开始被迫适应云南松林、思茅松林等一些次生植被。这些植被生境同样开阔干燥,但是海拔相对较高,群落单一、生产力较低,在干旱的年份可能不利于绿孔雀种群的维持。
而另一些绿孔雀种群则分布在澜沧江、怒江、红河及其一些支流的深切河谷地带。
在云南,每年的三月至五月是一年当中最为干旱炎热的时期,山上箐沟处的水源往往干涸,绿孔雀只能来到河边饮水。此时又正值他们求偶的季节,河边的沙滩、河漫滩等开阔地带正好非常适合雄孔雀“开屏”,因为雄鸟那近两米长的巨大尾屏是无法在密林中伸展的。同时,它们还需要在河边的沙滩上“沙浴”以保持身体和羽毛的洁净。
河边丰富的榕属植物的果实又为它们提供了重要的食物来源。遇到紧急情况,它们还能迅速遁入河边的森林中躲避。这些对于河谷地带绿孔雀的生存显得非常重要。
但是这样的“安稳日子”很快又被打破了,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水电大开发的号角在云南的大江大河上吹起,水能资源丰富的澜沧江流域首当其冲成了水电巨头们瓜分的对象,景洪电站、糯扎渡电站、大朝山电站、小湾电站……一个又一个的大型、巨型水电站相继开工建设,蓄水发电。
大片河谷地带的植被被淹没在百米以下。位于澜沧江支流黑惠江(漾濞江)畔的大理巍山青华乡绿孔雀省级保护区是中国目前唯一一个专门为保护绿孔雀而设立的保护区,十多年前,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曾经在这里为它们留下了那个年代不可多得的珍贵影像。
但是,十年前,澜沧江干流修建了小湾电站,上涨了一百多米的江水将保护区大片的绿孔雀栖息地淹没,失去了家园的绿孔雀无法找到合适的地方繁殖后代,又误食了农田里有毒的种子,很快便消失了。
红河中上游——中国绿孔雀最后的乐土?经过栖息地大面积被开垦、农药毒杀、偷猎和水电开发这几波劫难。目前,云南野生绿孔雀的分布中心便退缩到了位于楚雄州双柏县和玉溪市新平县交界的红河中上游的石羊江、绿汁江及其一些支流的河谷地带。这里保存有连片的热带季雨林、稀树灌草丛植被和完好的干热河谷生态系统。尤其是石羊江48公里尚不通公路的河谷,目前还处于原始状态,这为绿孔雀在中国留下了最后一片相对完整的栖息地。
目前,这个对于中国绿孔雀威胁巨大的水电工程已经停工,等待法院的判决。红河中上游这片弥足珍贵的绿孔雀栖息地连同生活在这里的上千株国家一级保护植物陈氏苏铁(Cycas chenii)、数不清的兰科植物、绿喉蜂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繁殖地等诸多珍稀的野生动植物暂时得到了保护,并被政府划入了生态红线。对于绿孔雀本身,保护工作却才刚刚开始,并且永远也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