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复活节岛只剩石像,而番薯记得它曾辉煌

作者: 紫鹬

来源: 物种日历

发布日期: 2018-12-15

番薯,这个来自美洲的甜薯,不仅在历史上扮演了重要的救荒角色,还见证了人类文明的迁徙与交流。从南美的驯化到太平洋诸岛的传播,番薯的故事充满了冒险与科学。如今,它不仅是餐桌上的美味,也是健康饮食的代表。

在这阴冷的冬天,不论是仓买前的烤地瓜,还是弄堂口的烘山芋,都是暖手又暖心的治愈神器。然而外地游客看到这俩,大概都会在短暂困惑后恍然大悟:“哦,这不是我们家的烤红苕/红薯/白薯/金薯/甘薯/甜薯么?”从俗名就能看出来,番薯大部分都是甜的,而且什么颜色都有——前几年流行的紫薯也是番薯。

中文名这么多样,拉丁名是不是能明确一点?

你可能会发现实体《物种日历》上印的番薯的学名Batatas edulis,而现在更通用的是Ipomoea batatas。人们把本来称作番薯属(Batatas)的类群变成了广义的番薯属(Ipomoea)下的一个系,因为对Ipomoea这个约有600种的大家族来说,分类学家还没确定把它细分成不同属的特征。大家种的牵牛花(I. nil)和茑萝花(I. quamoclit)都算是广义番薯属的成员。

番薯的种加词batatas看起来有点眼熟?这要从英语中的potato说起,它来自西班牙语的patata,而后者由泰诺语的batata衍生而来。泰诺人,就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首先接触到的加勒比海岛屿的原住民。为了避免混淆番薯和名字也很多的洋芋/土豆/薯仔/马铃薯(Solanum tuberosum),现代英语愉快地用“甜”这个形容词来区分二者——番薯的英文名是sweet potato。

这个故事至少告诉我们“番”薯来自美洲。如今大家普遍认为,这个物种起源于尤卡坦半岛到奥里诺科河口之间,大约在5000年前被中美或南美人民驯化。同样起源于南美山地的土豆,安第斯山各民族最常用的克丘亚语叫它papa,西班牙语的patata可能也跟它有点关系。然而,克丘亚语的番薯,却是另一个明显不同的词汇——kumar。

番薯的克丘亚语名,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故事,以致我作死在年底密集的排期中选择把它介绍给大家。原因要从我七年前的复活节岛之旅说起。那是一个让人觉得有些孤独的小岛。它在智利海岸以西约3500公里,并且与最近的有人岛屿也几乎相距2000公里——这是人们在复活节岛树立回望家乡的祖先石像的原因之一。

更难过的是,当地植被看上去好惨,大部分地方是荒凉的草坡夹杂着裸露的火山岩,有些山上偶有一小片桉树林;在岛上能找到的两百多种植物里,只有不到五十个本地种,可以说,整个生态系统都被外来物种重建了。

生活在太平洋诸岛的波利尼西亚人(族名为希腊语的“许多岛”),其祖先在语言学上可以追溯到原住台湾的古代远航者,他们从东南亚往东进入太平洋,靠星空和海鸟指引着独木帆船,在数百年的时间里最终占领了由夏威夷—新西兰—复活节岛构成的三角形区域内的所有宜居岛屿。

他们随船带上岛的许多生物都来自亚洲,包括芋(Colocasia esculenta)、参薯(Dioscorea alata)、鸡、猪等,只有番薯来自南美。

番薯是怎么来到太平洋诸岛的?解释番薯在太平洋诸岛分布的代表性理论是三方起源假说:即波利尼西亚文化的扩散、西班牙船队向西、以及葡萄牙船队向东都带来了番薯的品种。对番薯品种的遗传学研究发现,美洲原产的番薯大致分为南、北两种基因型。

南方型来自南美西岸,就是波利尼西亚的kumara;北方型来自墨西哥和加勒比海,它们被带回欧洲,或沿著名的“马尼拉大帆船”航线从阿卡普尔科港来到亚洲各地,成了菲律宾人口中的camote,词源是阿兹特克人的纳瓦特语。

今天,人们把太平洋诸岛上的番薯进行比较,发现北方基因型占优,这说明欧洲人航海带来的品种影响很大。但幸好,库克船长一行于1769年首次航行带回来的标本还在,而且还能提取出DNA。这些番薯和新西兰本土番薯,以及一些二十世纪初之前采集的标本都明显是纯南方型,这印证了波利尼西亚考古遗址中的发现,的确在哥伦布时代以前,岛上就有番薯。

不论怎样,复活节岛的居民不再有能力远航了。如果你看过《崩溃》这本书(Collapse,作者Jared Diamond),应该也会对岛上最后的生态灾难印象深刻。比起其它作物,番薯不挑地方也不需要太多照顾,历史上可能多次扮演了小岛救命粮的角色。只是,当岛上不再有健全的植被后,猛烈的海风使得火山岩上的土壤一点点消失,而人类没有任何大树可以用来造船离开。最后,终于连番薯也不能养活他们全部了。

回到吃这个问题。广义番薯属近600种里,最后上了人类菜谱的就是番薯和蕹菜(I. aquatica,空心菜/通菜)这两种,后者正是通过自然扩散,史前自己就从美洲跑到了全世界的热带。说起来,番薯的幼嫩茎(苕尖)和蕹菜的口感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然而即使块根这个性状在番薯属里可能独立演化出了很多次,其余各个物种也没有被人作为食物,甚至有些物种的块根有毒吃不得。

对番薯的遗传学广泛研究还揭露了一个小插曲:它们都有来自农杆菌(Agrobacterium)的天然转基因片段,可能美洲先民们在选育时就无心地利用了这个自然的基因横向传递来改良性状,才让番薯从许多不堪食用的相近物种里脱颖而出。不过,单位重量番薯提供给人的能量还是远远不如大米、小麦、玉米等主流谷物,倒是矿物、维生素等营养成分的含量丰富,在现代语境里番薯成了健康食物。

历史上,番薯常常以“救荒”角色出现——万历年间的几次饥荒,让广东和福建人民从菲律宾引入了阿兹特克人手中传来的camote,才造就了我们今天的番薯产量世界第一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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