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丁堡出差的几天里,我联系了苏格兰野生动物协会的工作人员,请他们带我去看进行中的野生动物保护项目。第一天我看到了河狸的重引入和湿地植被的恢复,无论是阳光下河狸的大黄牙和“船桨”尾巴,还是湿地物种的旺盛生命力,都让人满怀希望。然而第二天,阴雨濛濛,我们走进欧亚红松鼠保护小区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保护小区中飘着雾,苏格兰野生动物协会的工作人员挨个检查事先布下的陷阱。当发现陷阱里有一种比欧亚红松鼠大得多的灰松鼠时,工作人员会迅速把它们转移到更加坚韧的袋子中。随后发生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在简短的说明和警告之后,他一边抱歉地看着我,一边用钝器隔着袋子敲碎了灰松鼠的头骨。那一刻,头骨破碎的古怪声音清晰地在林中扩散。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整个人的心情都跟着烦躁不安起来。
欧亚红松鼠是分布最广的松鼠科动物,在演化过程中它们适应了欧亚大陆北方连绵不绝的亚寒带针叶林或针阔叶混交林,习惯了相对寒冷的气候。它们凭着高超的适应能力,一边啃着松子,一边占领了巨大的分布区——西至伊比利亚半岛和大不列颠岛,东至日本北海道,南至地中海、黑海,北至临近北极圈——几乎整个欧洲和亚洲北部都能看到这种耳尖带着标志性簇毛的小可爱。
1876年,来自美洲大陆的灰松鼠第一次踏上英国的土地,一位富有的丝绸商人在英格兰西北部的柴郡把一对灰松鼠放在了自家后院里。之后的50年间,英国有33次灰松鼠的引进记录。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动物突然之间变得到处都是。人们起先注意到灰松鼠会破坏小树的嫩枝和芽,破坏花园中的灌丛和浆果,杀死小鸟和青蛙。后来人们发现,灰松鼠种群爆发的地方,红松鼠迅速消失了。
这个问题的死结,在于灰松鼠身上的松鼠副痘病毒。出于某些科学家目前还无法解释的原因,灰松鼠仅仅是病毒的携带者,却不受到病毒影响。在森林中活动时,病毒会通过灰松鼠的粪便、尿液和气味标记传染给欧亚红松鼠。在之后的几天中,红松鼠会流泪不止,面部结痂,突然失去能量,并且最终迅速在几周内死亡。
由于人们热爱自己土地上的原生物种,也因为病毒的故事激起了公众的同情心,英国政府自2006年1月起,开始对数量庞大的灰松鼠进行捕猎。这得到了大部分保育团体的支持。然而杀了十多年,成功的案例仅有一例——在面积714平方公里的Anglesey岛上,工作员用几年的时间杀光了近万只灰松鼠,终于停止了病毒的传播,并且让红松鼠的数量从40只升到了700只。
幸运的是,2014年发表的一项研究工作,让迷雾之中照射出了些许希望。林貂是一种体型类似家猫的鼬科动物,它们曾经几乎被清除,但是在1988年获得了保护地位,种群数量得以回升。2007年开始,人们发现林貂种群回升的区域中灰松鼠减少了,而红松鼠种群也跟着迅速回升。这大概是因为在地表觅食又喜欢冒险的灰松鼠成为了林貂容易到手的猎物,而在高高的树顶腾挪跳跃、基本不下地的红松鼠则让林貂望“鼠”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