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物异名这件事，对生物学家来说很麻烦。于是林奈提出了双名法规则，让每种生物都有一个全球通用的学名。可是在生物学之外的场合，双名法就不好使了，比如说酒，金酒、琴酒和杜松子酒其实是同一种，酿造时用的都是一种配料——欧刺柏Juniperus communis。欧刺柏。图片：Rasbak / wikimedia
常青树名“扎老鼠”欧刺柏的种加词communis是“普通、常见”的意思，事实上它们确实很常见。欧刺柏原产于欧亚大陆和北美洲的凉爽地区，从北纬30度到北极圈都有分布，是世界上分布最广的几种树木之一。
欧刺柏是刺柏属的模式种，属名Juniperus的拉丁语原意是“常青”，这一名字很好地概括了叶的形态特点。欧刺柏的叶是尖锐的针叶，上面有白色的气孔带，四季常绿。这种针叶造成的穿刺伤害很高。我曾经从高山欧刺柏的灌丛中穿过，隔着厚裤子都扎得不行。
针叶特写。图片：Crusier / wikimedia
刺柏属植物在日本叫ネズ（NEZU），是ネズミサシ的简称，ネズミ是老鼠，サシ就是刺、扎的意思，合在一起就是“扎老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古时候日本人用刺柏的枝叶填充房屋墙壁的孔隙，老鼠想溜进来时候就会被扎疼跑掉，跟现在带刺的铁丝网作用差不多。
柏界非主流
虽然欧刺柏很常见，但它的长相却有点非主流。柏科植物大多是高大的乔木，球果干燥坚硬。欧刺柏不一样，它们个头不高，很多都长成灌木状，高山的亚种干脆就趴在地上了。
欧刺柏的亚种高山欧刺柏Juniperus communis var. alpina。图片：Neva Micheva / wikimedia
欧刺柏的球果也很特别，刚发育的时候是绿色的，成熟以后会变成紫黑色、类似浆果的肉质化球果。由于球果的发育需要18个月，所以在一棵树上往往能看到不同发育时期的球果。每个球果里一般有三粒种子，鸟类取食以后，种子就会随着鸟粪散播到远方。
欧刺柏的球果。图片：Pt / wikimedia
事实上，球果是欧刺柏有资格位列今年物种日历的最大本钱。多汁的肉质球果有着浓郁的柏树香气，不过味道很苦，不能直接当做食物。长久以来，欧洲人都习惯把它们晾干做成调料，用于炖肉。芬兰的传统啤酒Sahti里，也会用到欧刺柏。
诞生于药房
最让欧刺柏出名的不是炖肉和啤酒，而是金酒，或者说杜松子酒。杜松J. rigida实际上是刺柏属的另一种植物，原产中国。早年的翻译家在外文原著中遇到Gin这个名字的时候，查资料得知这是一种用类似杜松的植物酿造的酒，就把它意译为杜松子酒，现在酒吧里所说的金酒或者琴酒，则是Gin的音译。
真正的杜松。图片：KENPEI / wikimedia
虽然现在伦敦的金酒很出名，但这种酒其实是荷兰人发明的。英语里Gin一名，就源自于荷兰语。最晚在十六世纪的时候，荷兰人就开始在谷物酒中加入欧刺柏的球果，然后蒸馏得到一种酒精度比较高的烈性酒。这就是最早的金酒。当时这种金酒并不是饮用品，而是利尿的药物——话说回来酒精本身就有利尿效果，加不加欧刺柏都无所谓。
各种各样的金酒。图片：Decatur Wine & Spirits / wikimedia
1575年，荷兰人卢卡斯·博斯（Lucas Bols）敏锐地捕捉到了金酒的商业潜力，于是就在原本的配方里加糖，让它变得更好喝。从此，金酒就像可口可乐一样，从药房走上了餐桌。<戳这里复习可乐的诞生>
金酒最初的名字是Jenever或Genever，都是刺柏拉丁名Juniperus的衍生词。后来英国船员把这种酒带回国，嫌名字太长不好记，就只保留第一个音节，简化成了Gin。随后，英国金酒也渐渐盖过了原产地的风头。
蒸馏金酒的设备。图片：bols.com
人逝去，酒香未散
说到让英国金酒发扬光大的，就不能不提一个人——威廉三世，对，就是那个骑马踩到鼹鼠洞然后摔死的英国国王。虽然死法有点丢人，但他却是影响世界文明格局的大人物。<戳这里复习鼹鼠的故事>
威廉三世出生在荷兰，本来的职业是荷兰执政，后来娶了詹姆斯二世的女儿玛丽，成为了英国王位继承人。1688年，威廉三世率军登陆英伦，赶走了岳父，接受了议会的《权利法案》，建立了延续至今的君主立宪制政体，史称“光荣革命”。
爱喝金酒的威廉三世。图片：Gottfried Keller / wikimedia
这之后，英国和荷兰做了几十年共主联邦，英国也借荷兰的财力成为海上霸主，成就了后来的“日不落”帝国。威廉三世当了英国国王以后，保留了在荷兰时的两个习惯。其一是对金酒的热爱，他把金酒的全套生产技术带到了英国，反正欧刺柏在当地有的是。其二就是和一生的宿敌——法国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兵戎相见。为了战争，威廉三世下令对法国的葡萄酒和白兰地抽重税，同时放开了谷物酿酒的资质。
这两点加在一起，使得金酒在英国发扬光大。当然，后来沉迷金酒的酒鬼制造出各种社会问题就是另一回事了。
十八世纪伦敦金酒巷的醉鬼。图片：William Hogarth
殖民时代的英国士兵还发明了金酒的新喝法，就是用它来勾兑汤力水。汤力水其实是奎宁的碳酸水溶液，本来是对抗疟疾的药物，对热带地区的士兵来说非常重要。但奎宁本身非常苦，难以下咽，金酒的酒精和欧刺柏香气可以让它变得好喝一些，于是就有了金汤力这种鸡尾酒。<戳这里复习汤力水的由来>
伦敦干金酒和用它调出来的金汤力。图片：SElephant / wikimedia
金酒诞生已有几百年，英国和荷兰的往日荣光早已成为历史书上的文字。正如《平家物语》开篇诗所说的那样：“骄奢者不久长，只如春夜的一梦。强梁者终败亡，恰似风前的尘土。”反倒是欧刺柏的香气还留在酒中被世人品味，如属名一样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