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还能操纵野猪?

作者: 彼得·渥雷本

来源: 科学大院

发布日期: 2018-09-09

本文探讨了暖冬对小蠹虫和哺乳动物的影响,尤其是野猪的生态行为。暖冬导致小蠹虫幼虫面临生存危机,而哺乳动物则需持续获取食物以维持体温。人类对野生动物的喂食行为反而可能导致生态失衡,增加寄生虫传播,最终影响野猪的数量和健康。文章还提到蚯蚓在生态系统中的重要性,以及野猪与非洲猪瘟病毒的关系,强调了自然界中物种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

我曾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暖和的冬天,会引来扰人的蚊子,或是泛滥成灾的小蠹虫。有关小蠹虫,我已经在之前的章节里解释过,它们之所以如此泛滥,主要还是由森林经济的类型造成的,不过这个问题还是值得我们再次深入关注一下。一提及严寒的冬天,总能让人联想到持续数周的坚硬霜冻,以及一片皑皑白雪。周遭的一切都冻结成冰,大地表面以下的几厘米变得如石头般坚硬,而森林里,也不再有繁花似锦,生机勃勃的景象。

让我们从小型动物开始,看看这样的气候给它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昆虫会利用独特的自然规律来实现抗冻——非常少量的水,只有当温度降到零度以下很多,才会开始结冰。5微升的水只有达到零下18摄氏度,才能形成冰晶。尽管如此,小蠹虫家族里的幼虫还是难以抵抗寒冷的侵袭。如果霜冻的天气持续很久,那么虫卵和幼虫将不复存在,也就是说它们无法存活到来年春天。

然而,并不是因为它们完全无法忍受一丁点儿的寒冷,而是因为冰冷的水侵入到它们的嘴和呼吸器官里,才导致了它们最终死亡。虽然幼虫体内的液体可以防冻,但是从体外流进来的水在达到冰点后会立马结冰。所以只有当厚厚的积雪将粗糙的冰层阻挡住,这些幼虫才能幸免于难。而由于成年的虫子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它们可以忍受直至零下30摄氏度的低温),所以小蠹虫都会尽量不在秋季产卵。

对小蠹虫的幼虫来说,暖和的冬天也是一种灾难,因为暖和意味着潮湿。您想想,您更愿意在什么样的天气出门呢?是零度以上的下雨天,还是持续冰冻但是出太阳的天气?我肯定更倾向于后者——通常零度以下的低温,意味着生物可以保持干燥,并且更好地保持体温。在高于5摄氏度的环境下,那些喜爱潮湿的真菌又恢复了活性,并且寄居在冬眠的昆虫身上,将正在睡梦中的虫子全部吞噬。

相较于那些期待着来年开春、几乎冻僵了的小蠹虫,大部分哺乳动物在整个冬天还是可以保持清醒和活力的。这同时也意味着,这些哺乳动物必须持续获取食物补给,才能保持它们正常的体温。在这一点上,它们与鸟类处于相同的境地。难道这些四足动物就不应该被同情吗?我们是不是也该给哺乳动物们喂食呢?至少对有些种类的动物,我们已经这么做了。您是否曾在森林里见过一种给动物喂食用的食槽?或者是一些盛满玉米粒的木头盒子?

所有这些都能帮助那些饥饿的狍子、鹿和野猪度过寒冬。然而我们自己心里清楚,这些举动并非出于无私的帮助,而是为了捕猎这些野生动物,之后将鹿角或野猪獠牙作为战利品挂在客厅靠近沙发的墙上。而其他一些动物,如狐狸或是松鼠,就根本不会被考虑。这些动物也确实不需要喂食,毕竟它们已经适应附近的气候环境,也进化出独有的抵抗严寒季节的技能。

松鼠会在秋季储备很多过冬的食物,一到冬天它们就能睡上好几天。

而鹿则借助完全不同的方法来保持体温。在最冷的几个月,鹿通常在树丛底下保持站立,眯着眼睛进入浅睡状态。维也纳大学的科学家们发现,鹿为了节省能量,其皮下温度可以下降到15摄氏度——这对于大型恒温动物来说,算是个奇迹。根据一名项目负责人沃尔特·阿诺德的描述,鹿的这种行为类似于冬眠。依靠这一方法,鹿在秋天摄入的脂肪储量,足够它们撑到来年春天。而那些体弱或得病的鹿,会被饿死。

这种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能够从基因的角度使物种保持健康。

尤其对于鹿,人类不必要的喂食甚至会间接导致它们死亡。在到处大雪纷飞的2012年的冬天,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在我的家乡阿尔韦勒,那一年鹿的数量激增,以至于森林里的鹿群密集到几乎会互相踩踏。饥饿的鹿群进到农民家的牛圈里,将牛的饲料全部吃光。甚至一个同事曾给我寄过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头雌鹿正在吞食一个鸟巢。由此,允许猎人给猎物喂食的呼声变得很高,甚至有猎人走进学校,大肆宣扬爱惜动物的言论,来给政治家施压。

当人们发现许多鹿相继死去,这一争论又愈演愈烈:人们真的应该任由这些稀有的动物饿死吗?然而,兽医的研究则显示了新的发现:这些受害者的胃被填得满满的,饥饿肯定被排除在死亡原因之外。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寄居在鹿肠胃里的寄生虫,它们数量极多,最终导致了宿主的死亡。由于鹿的数量众多,互相之间接触频繁,同时又携带被污染的粪便,寄生虫就很容易大规模传播——而这就是喂食动物间接造成的一个严重后果。

然而,猎人们并没有因为这项研究得出的结论,而转变他们的想法。对他们而言,依旧希望活着的大型食草动物越多越好,那样他们每天晚上就能在狩猎台上有所期待。然而,猎物的数量过多,也会引起动物对领地的激烈争夺,在野生动物身上则表现为:它们的体重变轻,尤其是狍子,相应的狍子角也变小。这样的负面影响是猎人不愿意看到的,因为猎人所追求的目标是:尽可能多的野味,尽可能大的战利品。

由于猎人完全没有认识到问题的根源,于是他们继续喂养那些弱小的猎物品种,如我们所见,这种方式适得其反地加剧了负面影响。猎人们将猎物养肥,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生态狩猎》杂志曾有一次比较过“猎场养殖”与“饲料喂养”各自所需的投入。每千克捕杀猎物所得的野味,大约需要12.5千克的玉米作为饲料——相比集约化畜牧业下的饲料喂养,这比率要高出好几倍。

人类过度输入的营养,会立即进入自然的营养循环,以至于动物的个体数量也会爆发式地达到新的高度。由此带来的后果便是:野猪群出没于大片葡萄园、庄园甚至是柏林的亚历山大广场,因为森林已经慢慢地容不下那么多野生动物了。而这些对大自然平衡的干预,还带来另一个受害者——树木。因为树木花费了几百万年,进化出了一套完美的策略,来抵御那些大型食草动物;可是人类一旦喂食那些动物,这策略就不再有效了。

在我们德国,最重要的两种自然生长的树种—山毛榉和橡树,都能结出很大的果实。一颗山毛榉坚果虽然只有半克重,但在森林树木中已经算非常可观的了。云杉果作为松鼠、老鼠和许多鸟类最重要的食物来源,只有0.02克重,相当于山毛榉坚果的二十分之一,尽管如此,云杉果对于动物还是极具吸引力的。此外山毛榉坚果可谓是真正富含卡路里的重磅炸弹:一方面因为它们个头够大,另一方面因为它们的脂肪含量达到将近50%。

相比之下,橡子的重量超过了山毛榉坚果,平均一颗能比山毛榉坚果重大约4克,但是脂肪含量只有3%,而淀粉含量则高达50%。所以橡子是森林动物当之无愧的首选食物。尤其在秋天,对动物来说,捡到橡子,就好像是中了六合彩。

然而这一六合彩每三到五年才出现一次;其余时间,许多动物需要忍受饥饿,这才是常态。

而这也恰恰解释了,为什么山毛榉和橡树不会在每个秋天都结出果实:因为这样,它们才可以调节森林里野生动物的数量,包括野猪、狍子、鹿、鸟类,以及一大群饥饿的昆虫。特别是野猪,可以一下子就嗅出它们最渴求的果实,并且在短短几年内就将整片森林的果实啃食得干干净净。野猪的数量可以很快增长至原来的三倍,仅需一年,就会有一大群野猪穿越秋天的落叶,翻掘每一根树枝、每一块岩石,以及每一个树桩。

来年开春,山毛榉不会再有新芽萌出,新的橡树幼苗也长不出来,而这样的状况持续十几年后,森林将开始逐步老化。

平均每年野猪的食物中至少有37%来自猎人的喂食。这一比例在冬天更是增至41%,这对于树木是致命的。因为到了寒冷的季节,森林里本该空空如也,野猪的胃也同样如此。一些野猪死于饥饿,于是野猪的数量会重新与生存空间所允许的范围相适应。

然而,如果野猪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挨饿,那么树木的这种自动调节机制就无法正常运作。野猪可以随时从数以千计的补给点获得饲料,这也进一步激发了野猪数量不断增加。那么单独一头野猪所获得的喂食量,具体有多少呢?德国生态捕猎协会对此做了相应的计算:在莱茵兰-普法尔茨州的西部森林里,极端情况下,每头被捕杀的母猪会被喂食多达780千克的饲料。

除了猎人的喂食,促进野猪数量增长的,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原因,但是这些原因被人们忽视了。人们可以将原因归咎于农田里那些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那里才是野猪的乐园。另外,气候变化带来的暖冬效应,同样有利于野猪数量激增。而相反,给野生动物喂食的现象应该已经消失了,因为这已经被明令禁止,起码对于野猪是这样。而事实上人们的确也这样做了,只不过“喂食”的概念已经被“诱捕”所替代。

“诱捕”指的是带有引诱性的喂食,比如用一点点玉米粒,将动物引到从狩猎台能瞄准的林中空地。在那里动物被射杀,因此“诱捕”将起到减少野猪数量的作用,而非增加,这是官方对“诱捕”的解释。但实际情况是,尽管那些野猪被“诱捕”了,但是它们数量的增长率,依旧超过了被射杀率,因此这一引诱性做法变成了荒诞之举。而在大部分地区,这种换了花样的非法喂食依旧存在。

在远离喧嚣的森林深处,在大众的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所有可能成为猎物盘中餐的东西,全部被倾倒进来。在我早期的任职期间,有一次我发现林中空地上有一整卡车的郁金香球茎。它们明显不适宜于交易,因此需要被清理掉。猎场租赁者大概会想:为什么不将这好东西与有需要的动物分享呢?于是他们径直将这些货物运到森林里。林子中的野猪看来非常喜欢吃郁金香的球茎,因为不出几周,所有的球茎都不见了。

此外,那些欧洲标准之下,太小、太轻或是形状不符合标准的苹果被丢弃后,也会被用来喂食野生动物。我的一个朋友曾跟我说,在她的家乡洪斯吕克山,那里的森林承租人曾经将成吨的苹果撒在森林里。它们至少看起来非常新鲜,看得人口水直流。猎人表现得就像十多年前的大餐馆老板。那时候,将残羹冷炙留给棚圈里的猪,是非常平常的做法,目的也很明确,就是用那些被遗弃的鸡肉块、土豆或是豆子,来产出新鲜的食材。

而现在森林中的喂食与之前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点是棚圈的规模,猎人的“棚圈”大很多,并且由无数树木构成。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林业经济以及捕猎的行为,彻底改变了原始森林中生物之间原本的关系。以前每平方公里的森林土地上狍子的数量非常少,而如今狍子的平均数量能达到每平方公里50头。以前的森林里,人们几乎看不到作为草原动物的鹿,野猪也一样。但现在,在许多森林里,同样的面积上除了狍子之外,还有大约10头鹿以及10头野猪,以至于森林变得拥挤不堪。中欧的森林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动物园,这让猎人们激动得热血沸腾。

一大群食草动物吃光了大部分树的幼苗—那么我们的阔叶树是不是完全没有了未来呢?我们也不用那么悲观,因为幸运的是,想让这一情况好转,只是时间问题。一方面,正如黄石地区所展示的,狼群可以使整个欧洲慢慢地重新恢复正常。另一方面,树木还有其他秘密的合作者。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合作者指的是一种居住在地下的小生物—蚯蚓。

蚯蚓对于野猪来说非常危险。为野猪引来危险的真的是蚯蚓吗?它们不就只是安静地躲在自己的地道中,咀嚼着落叶,然后排泄出腐殖质吗?

不错,蚯蚓可以为野猪引来危险。但是首先,呈现在您面前的是相反的情况:野猪用它们盘状的鼻子,挖掘松软的土壤,来找一些肉。而蚯蚓正是它们最大的食物来源。每平方公里的地下,存活着将近300吨蚯蚓。让我们来做个对比:在同样面积的土地上,所有大型哺乳动物(包括狍子、鹿和野猪)的体重总和也只占到这重量的大约三分之一。说句题外话,看来在食物紧缺的情况下,我们人类挖掘地下的生物要比捕猎更有效些。

重新说回野猪,它们吃下本身完全无害的蚯蚓,但也一并吞下其他一些附属品—血线虫的幼虫。这些幼虫在蚯蚓身上出现,然后等待一个合适的宿主。在之前所提到的食物紧缺的情况下,这一宿主也可能是人类—所以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要将蚯蚓烤熟烤透后再食用!一旦野猪吃下蚯蚓,那些幼虫就会通过血管进入猪的肺部,在那里它们会定居在支气管上,造成成年的野猪发炎以及出血。

而之后野猪将那些虫卵排泄出来,再回到蚯蚓身上,由此,整个循环结束。

由于野猪的呼吸器官变弱,其他各种疾病也就乘虚而入,尤其对于年幼的野猪,疾病导致的死亡率极高。野猪的数量越多,作为寄生虫载体的蚯蚓数量也越多,继而野猪发生感染的可能性也就越高。所有种群的数量摇摆得越来越高,直至某一天这些种群彻底崩塌。野猪数量减少=排泄出来的虫卵减少=几乎不再有感染的蚯蚓。由此可见,血线虫起到调节野猪数量的作用,但它们还是会有其他一些小小的对手。

在野猪身上,有不计其数的病原体被忽视了,它们之中很多是病毒。病毒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生物,但是,它们到底算不算生物呢?科学家并不将病毒视为地球上有生命的物种,因为它们连一个细胞都没有。所以它们也不能独立完成细胞分裂,以及最基本的物质交换。病毒仅仅只是一个空壳,含有一张自我增殖的建筑图纸。原则上来说,病毒是死的,至少当它们没有寄居在某个动物或植物上的时候还是死的。

但一旦成功寄居的话,病毒就会偷偷地将它们的建筑图纸带入其他生物的机体里,并且制造出几百万自己的复制品。在这一过程中,宿主总会出问题,因为病毒与细胞不同,它们没有自我修复的机制。

宿主出现很多问题,意味着存在很多病毒的新变种。许多新病毒并不能侵入机体,但也无关紧要,因为在那么多新病毒中,总有一些会起到点作用。这些起作用的新病毒会迅速适应新的环境,并且变本加厉地侵袭宿主。

尤其是新的基因突变,潜伏着致命的可能性。通常对病毒来说,杀死已经被感染的宿主,并不是最有效的方法,因为那样的话,当疾病蔓延一阵过后,病毒就没有机会继续繁殖。只有新的变种病毒才会做这种傻事,因为它们还没有完全适应宿主,所以还无法做到只利用宿主,但不杀死宿主。

相反,这一点对于宿主也同样适用:若是长期与病毒共处的话,宿主也会产生抗体,以至于疾病相对来说不会那么严重。水痘就是个不幸的例子:对于这种儿童疾病,欧洲人很好地适应了水痘病毒的感染。然而在那些北美原住民的部落中,这种通过白人殖民者携带来的病毒疯狂肆虐,混合上麻疹以及其他疾病,造成当地很多部落将近90%的部落居民死亡。

在动物界也同样如此。我们的全球化经济为动物制造了类似的境遇,就好比人类殖民者为自己开拓了全新的大陆。在装满货品的包裹中,或是活生生的动植物身上,存在许多让当地的动植物种群全然不知的疾病。

非洲猪瘟就是这样一种疾病。这种病毒最早于2007年在俄罗斯被发现。通常这一病毒只活跃在非洲,在那里有一种蜱虫会通过吸血将此病毒在动物之间传播开。

但在欧洲这种蜱虫并不是传播的罪魁祸首,大概是人类为病毒的传播打开了大门。人类也不是非常清楚,究竟是谁将病毒带入欧洲的,有可能是一批进口的猪肉携带了病原体。而非法丢弃病猪或者病猪残骸,很有可能是病毒传播开来的原因。尤其令人震惊的是,那些感染病毒而得病动物的死亡率是100%。

这对于野猪来说,算不算是个悲剧呢?

对于单独一头野猪,或某一个野猪家族来说,肯定是的—野猪是一类非常喜欢群居的动物,例如它们非常乐意依偎在一起。由此,病毒的感染会从一头猪传至另一头猪,即使不是所有的同类都会遭到牵连,但是所有的家族成员都难逃病毒的感染。野猪爱它们的父母、孩子、兄弟和姐妹,并且在亲人们死去后会想念它们。但对于森林的生态系统来说,猪瘟应该算不上灾难。在自然的情况下,瘟疫几乎不会爆发,因为没有作为间接宿主的蜱虫。

然而我们所遇到的情况是:非自然的众多数量的野猪,使得病毒可以非常轻易地在猪群里传播。由于疾病的缘故,野猪数量减少,它们互相接触的概率也就降低了—于是病毒无法再四处传播,疾病也就被终止了。山毛榉和橡树就又能正常呼吸了。

病毒与野猪的关联已经被成功地探明,但是,还存在其他一些关联,是无法被成功探究的,例如那些所谓的自然指示—某些物种在秋天可以预报冬天的寒冷程度。这些关联无法成功探究的原因在于,它们只是源于我们先辈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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